聽到這,我十分震驚。我在腦中回味著這意想不到的事情,慢慢放下碗筷,看著麥子媽,小聲說:“阿姨,小妞不是您親生的?那……那她知道嗎?”麥子媽有些無奈的搖頭笑了笑,說:“不是我生的。不過小妞不知道這件事情,我們也沒打算告訴她。因為自從她記事兒起,就一直跟著我們倆過,還管我們叫‘爸媽’。沒必要……弟弟和弟媳已經傷了大人的心,沒必要再去傷害一個孩子……
我尊敬地看著眼前這位沒有什麽文化的農村婦女,心裏既感動又感慨。於是點著頭,自顧自的說:“是,是。沒必要……沒必要……”麥子媽又往我碗裏夾了一筷子菜,笑道:“來,
麥子媽慈祥地看著我,微笑著說:“多好的孩子啊……要是麥子將來能趕上你一半好,我和他爹也就知足了。”聽了這話,我心裏萬分難過。“好孩子”,這是對曾經花天酒地、不學無術、不工作、天天打遊戲、講究名牌、幹些自以為不犯法的缺德勾當,和父母頂嘴吵架的我的一種讚美還是諷刺?想到深深傷害了最疼愛自己的父母和朋友,想到所剩無幾的生命,我又何嚐不是像吳村長兒子、麥子爹弟弟一樣,是個不知道珍惜青春、珍惜生命的混蛋!頓時,後悔的淚水奪眶而出。為了不讓麥子媽看見,我把碗擋在臉前,往嘴裏扒著飯菜。不知道是在逃避眼淚,還是在逃避自己的過去。
麥子媽又說:“
我幫著麥子媽把碗碟端到廚房,然後走到隔壁屋門口,輕輕敲了敲。麥子打開門,看見是我,一邊把食指放在嘴上“噓”了一聲,一邊拉著我進了屋子。這間小屋裏並沒有什麽家具。四周的牆上貼滿了泛黃的報紙和過期掛曆。屋子房梁上,吊下一盞綠色電線連著的、沒有外罩的燈泡。進門右手邊有一張木桌和兩把椅子,桌子的一腳用半塊磚擎著。裂縫的桌子上,擺著裝有兩隻鉛筆的竹筒和幾張稿紙、一個翠綠色塑料殼的小鬧鍾,還有塊咬了一小口的鮮奶蛋糕。桌子後麵,緊挨著就是一張木板床,小妞麵朝裏,捂著被子正在床上躺著。
麥子把我拉到座位上坐下,然後輕聲說:“滸子哥,小妞剛睡著。她今天吃了我買的蛋糕,可高興了。我打算往後每次進城,都給她買一塊蛋糕。等將來我掙了大錢,就給小妞開一間蛋糕店,讓她吃個夠……”麥子雙手支在桌子上,托著下巴開心地幻想著。看到他憧憬未來時那炯炯有神的目光,我拍著他的肩膀,鼓勵道:“麥子,你是好樣的!將來你肯定能實現自己的願望!”
麥子呲著大黃牙,露著酒窩笑說:“嗬嗬,我就是這麽一說。我爸是農民,我也是個農民。農民賺不了大錢的。不過,我們還有小妞。所有的希望都在她身上。隻要她認識字,有文化,將來我們就可以享她的福了。”說著,麥子用一種家長式、充滿希望的疼愛眼神,看了看早已熟睡的小妞。
同樣是十四歲,那年我正忙於看漫畫、打遊戲和“感情糾結”。而麥子卻有了如此長遠的想法。我為他那成熟樸實的話語感到驚訝,說道:“誰說農民不能掙大錢?隻要有理想,有誌氣,堅持走自己的路,誰都能掙到錢!麥子,千萬不要覺得城裏人都聰明能幹,會賺錢。告訴你,好多有錢人,其實都是像你一樣的苦孩子出身呢!……你不用幫家裏幹活的時候,就來上課——或者我每晚來給你補習。這都可以!麥子,你一定要相信自己!”麥子認真地聽了我的話,說:“滸子哥,謝謝你!咱明天就開始上課吧。我去幫你把那些孩子都召集起來。”
我摩挲著麥子滿是油垢的蓬鬆頭發,笑道:“沒問題,等劉會計把窗戶裝好,咱就開課!周‘助教’,明天要是沒什麽事,要來幫忙啊……另外,讓小妞趕緊把蛋糕吃完,別舍不得。這東西容易壞。我回去了,你也早點睡吧。”麥子興奮地使勁點點頭,大聲說:“中,
麥子非說要把我送回村委會才放心,我執意把他留在了屋裏。道別後,順手把房門輕輕關上,自己往外走去。剛出了麥子家院門沒走幾步,卻和正低頭抽煙往家走的麥子爸撞了個正麵。他抬眼看了看我,冷淡地說:“回啊?”我笑著答應道:“嗯。叔叔,您也早些休息吧。謝謝您今天的晚飯。阿姨做得真好吃!”麥子爸沒搭腔,和我擦肩而過走了去。
我忽然想起了什麽,於是忙扭回身說:“叔叔!學校是現在村委會的會議室,最遲後天開課。如果您方便,能不能讓麥子少幹些活,我想教他識字——不過,真不行也沒關係。我晚上再來教他也行。”麥子爸聽了我的話,站住腳卻沒有回頭。半晌,才說:“看吧……”說完就消失在鄉村清甜的夜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