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兩家聚餐時,我興致勃勃地向老四口講述了,範範終於進了派出所的經曆。可是我沒有提老大爺的插曲——因為他們不知道關於範範的“取向”問題。老四口聽了我添油加醋的精心描述後,都對她的所遭所遇噓寒問暖,嗬護備至。看著他們心疼範範的表情,我賭氣地小聲說:“我進去,回來遭一頓毒打;範範進去,回來後卻遭到了同情和關愛!真不公平!”
正坐在一旁啃著雞爪子的範範,聽見了我的嘀咕。她滿嘴帶油,對我得意地說道:“不一樣吧?早知如此,你也像我似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在家乖巧,出門聽話。就不會得此報應了。”說著,範範把五香雞爪交予左手,然後用油膩的右手拍拍我的肩,說:“不晚不晚。‘浪子回頭金不換’嘛。”我沒好氣的說:“‘金’就算了——你也沒多少。去給哥弄張‘光盤’,我就回頭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消逝著。2008年元旦兩家聚餐,範範在飯桌上宣布了一個好消息,說單位領導很欣賞她,準備過了新年,提升她為市場部主管。全家人都為她感到高興——也就是我抗壓能力比較強。麵對著老四口對我的輪番“轟炸”,我愣是沒往心裏去!
一月底的一個周五,我難得上午十一點舒暢地睜開眼睛。還沒起床,就收到了範範發的短信:“晚上一起吃飯。順便給你介紹一下我的男朋友——不準找借口,必到!”看完短信,我鬱悶之至。於是便給腰子去了電話,約著共進午餐。我這樣做,一是因為遇到鬱悶事兒,想找兄弟喝酒;二是也想帶著腰子赴宴,省得到時我一人連氣憤帶尷尬。豁出命去,再把對方喝出個胃出血啥的。
我站在和腰子相約的飯店門口,無聊地抽著煙。看見不遠處,腰子正手捧著一本書,邊看邊慢慢往我這走著。我耐著性子,等他走到我近前。然後趁其不備,跳了一步,喊道:“捉奸了!”腰子果真被我嚇了一下,他猛地抬起頭,剛要開口。一看見是我,馬上轉了表情,說:“趕緊找座兒去!”
我和腰子找了個小包間坐好。我把涼菜、熱菜和酒都點好了,可是腰子卻依舊低頭看著書,一句話也沒有,直到酒菜上了桌。我給我倆都滿了杯,納悶地問道:“你看黃書呢,這麽入神?”腰子抬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滿杯的酒。這才放下書,舉杯和我碰了一下,說:“我拉肚子了……”
我喝幹了酒,皺著眉頭問道:“我說前門樓子,你說後腳跟長瘊子!是不是發燒了你?”腰子搖搖頭,道:“前段時間我看過一篇報道。上麵把不同國家年人均讀書比例排成了一個列表——中國最少!”我說:“那都是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看咱不順眼,玩兒的戰術。他們怎麽不提‘中國以占世界百分之七的土地,養育占世界百分之二十的人口’呢?”
腰子說:“你別較真兒,我說的是實情。你瞧瞧現在的孩子們,還有幾個讀書的。一個個兒不是忙著談戀愛,就是忙著打遊戲,再不就是跟網上瞎胡鬧。讓人心寒啊!”我笑道:“算上黃書,我一年也讀了不少本呢!就拿手抄本兒的《金瓶梅》來說吧……”腰子打斷我的廢話,繼續道:“滸子,今兒我真的拉肚子了。出門往這兒走時,忽然急著想上廁所。可是我又不願意從公廁那裏買紙——一塊錢一包呢!正巧路過書店,看見門口擺著一堆沒有出版號的書。號稱是作者自己印的,免費取閱。隨書還附贈一包餐巾紙。於是我想都沒想,拿起一本就跑到公廁蹲著去了。這多好——有免費手紙,還有免費讀物,打發時間。”
我抬眼看著那書皮兒,問道:“《禍》,誰寫的?”腰子說:“本城80後,一個叫‘小水’的人。這貨膽子也真大,明明是80後的,他居然敢從20年代寫起。一看就是個新寫手,故事沒有主線,人物描寫不豐滿,情節上也沒有跌宕起伏……咳,反正是免費的,看著玩兒唄——關鍵人家附贈手紙,這招想得好,周到!”我端著酒杯點點頭,若有所思道:“小水兒……說不定是上小學時被範範撓破臉那位——後來人家父母還找到了家裏。晚上提醒我問問範範,看他們還有沒有聯係。”
腰子停住正往嘴裏送的醋溜花生,看著我問道:“晚上還吃啊?我約好了和燕兒一起吃‘必勝客’的。”我笑說:“中午這頓,你可以不來——不過晚了。但是晚上你一定要陪我去。範範難得看上一個男的,咱倆還不得把人家‘喝好’?!你叫上燕兒一起來不就得了。”
“喝好”這倆字兒,我是狠狠地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腰子頓時明白了我的意思,拍著胸脯道:“沒說的,兄弟。你看他不胃出血的!……”腰子又往嘴裏填了一粒花生,小聲地自言自語道:“範範不是‘拉屎餅’嗎?……”
晚上七點,我和腰子來到了一所城裏最出名的川菜館子。見範範還沒到,於是我一邊跟腰子表決心說今兒晚上一定要讓那孫子付賬,一邊在前台要了個最貴的包間,走了進去。腰子在一旁繼續看著書,我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地玩兒著手機,等範範。不一會兒,範範就來了電話:“哥,你在哪兒呢?我人都到了。別跟我耍無賴啊!”我回答道:“我和腰子早就來了,在最貴的包房。你問一下前台就知道了。”範範說:“哥你怎麽這樣兒啊?這不欺負人呢嗎?”我得意的說:“我管那個呢!總之頭一次見麵,怎麽的不得讓他出點兒‘血’!別廢話了,趕緊上來吧。”說完,我就掛了電話。心裏美滋滋地想著一會兒該怎樣和腰子一起,讓範範的男朋友出醜……
包間門打開,範範和燕兒一並進來了。燕兒看見腰子,忙跑過去,膩歪道:“哥,怎麽就鬧肚子了?……”我沒起身,看著門口的範範,說:“‘快婿’呢?怎麽著?怕醜不敢來見我啊?拿張相片兒來,讓我先瞻仰一下遺容。”範範一邊笑著把手提包掛在衣架上,一邊詭異地說:“急了?人家特懂事兒,正跟前台點菜呢——你以為都跟你似的?”我甩著手上的菜單,沒好氣道:“用他點啊?瞎顯擺!他知道我愛吃啥啊?!你去跟他說,不用他點。‘大舅哥’自己來!”
我正牢騷著耍無賴,門口忽然傳來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樣兒的!我不光知道你喜歡吃啥,還知道你喝酒幾斤幾兩呢!”我順著聲音,抬眼望去。隻見甜水兒正站在包房門口,笑嘻嘻地看著我。我驚呆了,腦子裏瞬間回想起了許多我們倆在一起時那些開心快樂的事情。於是我忙站起身來,跑到他麵前,摟著他說:“甜水兒!你回來咋也不告訴我一聲?!我不是在做夢吧?”甜水兒也緊緊地抱著我,說:“兄弟,再見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