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裏,我有些瞧不起老村長的說:“哼,看著挺老實的人,沒想到也是個官迷!”劉會計忙擺著手道:“
我為剛才自己對老村長冒然的評價而感到羞愧。聽著劉會計的話,又問道:“那他兒子呢?就再也沒回來?”劉會計點了一支煙,說:“回來了!失蹤了兩年後,拖著也被感染的身子,回來了。那天我正在和老吳結算當月的盈餘,那小子猛得衝進來,一頭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我和老吳忙把他抬到醫務所,並從他兜裏翻出了一張證明他患有艾滋病的病曆表——得這病都兩年了,才知道回家。唉……”
我追問道:“那後來呢?”劉會計用腳擰滅了煙頭,說:“後來他就一直在現在用來放雜物的那間屋子裏躺著。清醒的時候還能認識人,會說話,知道餓,會自己吃東西。發病的時候大小便失禁,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喊著老吳的名字,說難受。可憐老吳白天要忙著幫其他病人跑藥,跑錢。累了一天,晚上還得成宿成宿地照顧兒子。有一天我去看他,正好老吳在給他喂飯。他一見我進來,馬上就哭了,說對不起我,對不起全村人,更對不起他爸。要不是因為他,村裏也不會搞成這樣。他很後悔,可是卻什麽也彌補不了……回來不到一年,人就沒了。他是在半夜裏走的。記得那天我正準備睡覺,隻聽見從村委會傳出一聲嘶吼——我到現在都忘不掉那個聲音。聽起來真的不像是人能發出來的……我忙披著衣服跑到村委會,隻見老吳坐在床頭,懷抱著已經斷氣的兒子放聲大哭。聞訊趕來的許多村民都在安慰他。老吳猛的跪得鄉親們麵前,一邊磕頭一邊哭著說,一定會給全村人一個交代,也算是幫兒子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劉會計有些激動地又點了一根煙,說:“老吳和他兒子相處的時間不多,身上隻有一張兒子十五歲那年春節和他的合影。自從他兒子死後,老吳天天睡覺前都會蹲在門外,看著照片抽一袋煙……唉,人真的不能犯錯,犯了錯就很難再有機會翻身了……”我聽著老吳和他兒子的故事,竟不自覺地想起了我爸媽,越想越覺得對不起他們。可憐天下父母心啊,為什麽人總是在無可救藥的時候,才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才會懂得珍惜?!我很能體會他兒子臨終前的懺悔。如果可以回到過去,我一定會聽話,孝順,努力學習,絕不辜負爸媽對我的疼愛與期望。可是現在……想到這兒,我重重地歎了口氣。
劉會計接著說:“老吳這些年真沒少幫村裏的病人辦實事。可是孩子的教育問題卻一直是讓他最頭疼的。雖然艾滋病不像流感似的那麽容易傳染——再說,所有的病患都在自己家裏,死了的也送到縣裏火化了。所以,基本上沒有被傳染的危險。可是外界人不這麽認為。他們一直在排斥我們,隻要一聽說是屜家村來的,都像躲瘟疫似的跑開了。所以村裏大多數人從來都沒有走出過村子一步,人也就漸漸自閉起來。老吳為了找教師教孩子們文化,絞盡了腦汁。以前來過幾個人,可是沒出一個星期,他們都找了許多不同的借口走了。後來老吳就不敢輕易再找——人走了不要緊,主要是怕傷了村民們的心……”我又問道:“難道周圍的村子裏就沒有小學?”劉會計無奈地搖著頭,說:“有是有,可是卻不讓我們村裏的孩子去。也是,誰不怕被傳染上艾滋病啊……”
屋裏沉默了一陣,劉會計抬起手來看了看表,道:“呦,都快十一點了。我回去了,
我點點頭,站起身送他。劉會計握著門把手,正要開門時,忽然停住了腳步。他扭頭看了看我,說:“那個什麽……
送走了劉會計,我躺在硬板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說實話,原來我從沒有考慮過這麽多。隻是想著帶一幫失學的孩子們唱唱歌,跳跳舞,做做遊戲,順便教他們認幾個字。可是,在聽完劉會計的話後,我忽然覺得有一股強烈的責任和使命感,重重地壓在身上。我這才真正地認真起來,一邊在心裏堅定了決心,一邊把蓋在被子上的衣服又往上拽了拽。這一夜,雖然偶爾被凍得發抖,可卻是我有生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