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屬於我但關於你的事情

回憶如雨水般浸透心房,而我卻依然活在明天。
正文

《單行道》(五十一)

(2011-07-28 05:21:27) 下一個

聽了老村長的話,我這才知道他一直在擔心什麽。於是我笑道:“吳村長,您放心。我既然來了,就是準備常駐下去的。我想我不會像那些城裏的年輕人一樣——雖然我也是嬌生慣養,被寵大的。可是我和他們的信念不同。這點,請您放心。”老村長抬眼看著我說:“信念?什麽信念?”我說:“我渾渾噩噩過了一輩子,回想起來,走過的路竟是一片空白。我很後悔,可是卻又追不回逝去的時光。所以,我想在我有生之年做一件能對得起良心的,有意義的事情。到這裏來支教,恰恰就是我最想做的!”

我越說越激動,老村長卻舒展開眉頭,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小小的年紀,還說什麽‘有生之年’。這個詞我都不怎麽用呢。不過,聽了你的話,我的確覺得你和他們不太一樣!那……要不你就留下試試?”我站起身來,說:“好啊!謝謝吳村長和劉會計給我機會!”劉會計忙擺手笑道:“不不不,應該是我們感謝你才對!不過……話也許不太合適,可我想還是應該對你說——這也是吳村長的意思。你的這身打扮,怕不老合適吧?……”

隨著劉會計的意見,我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來的時候,我穿著件花裏胡哨的羽絨服和一條低腰垮襠牛仔褲;左耳戴著閃亮的水晶耳釘;脖子上套著條骷髏頭項鏈;手上戴著誇張的戒指。想起麥子的穿著,才發現這在城裏不起眼的打扮,竟和這裏的環境格格不入。

於是我不好意思地笑道:“是啊,我倒忘記了形象問題。那個……”我指著一身深藍色呢子中山裝的老村長,對劉會計說:“麻煩您能不能幫我找一身像吳村長似的行頭?”劉會計顯得有些驚訝道:“喔?你不嫌棄嗎?我們的衣服裏可能會有跳蚤呢!”我搖頭道:“當然不嫌棄!您別老把‘城裏人’和‘農村人’掛在嘴邊。為什麽要弄得如此涇渭分明呢?都是中國人,往祖上翻幾輩,許還是一家人呢!”

老村長大笑著站起身來,拍著我的肩膀說:“好!說得好!其實不是我們要和城裏人劃清界線,而是城裏人總是嫌棄我們,覺得我們農村人粗俗,沒有文化,沒有內涵……劉會計,我看這小夥子個頭和我差不多。就把櫃子裏的那身兒衣裳給他穿吧。”

劉會計打開那個咧著大口子的櫃門,從裏麵掏出一套疊得整齊的衣服,拍了拍上麵的浮灰,遞給我說:“老師,這身衣服給你。新的,剛從縣裏領回來,你放心穿。我去把隔壁屋門打開,你進去換吧——你們城裏人都注重隱私,商場裏都有試衣間,這我知道……”

我接過衣服,說:“不用。這屋都是男的,我就在這裏換就行。”老村長一邊抽著煙,一邊有些感慨道:“看來這是個好孩子。你瞧他的條褲子,被蟲蛀了那麽些洞,他還穿著。要的就是這份艱苦樸素的精神。好!”看著劉會計在一旁不住地點頭,我也就不再執著於什麽叫‘時髦’了。

不知為何,這身衣服就像是專門為我量身訂做的一樣合適。我換好衣服,一邊打量自己,一邊開心地問道:“怎麽樣?很合身吧?”老村長走到我麵前笑著說:“合身,真的合身呢。小王,你的頭發……”我莫名其妙地用手摸了摸,才想起我的發型是一根根立著的‘超級賽亞人’頭型。於是我忙走到臉盆前,對著鏡子,用水把頭發都壓了下來。然後拿起一把齒縫間滿是黑泥的梳子,認真地梳了一個‘三七分’的頭。

劉會計說:“這還真像那麽回事。跟剛才的打扮截然不同,像是兩個人。真好……那個,老吳,我回去看看媳婦兒飯煮得沒有。要不到我家吃吧?”老村長搖搖頭說:“還是拿過來吧。你家有女人,總是不方便的。”劉會計點點頭,對我說:“老師,你先和村長聊著。我回家把飯菜拿來。”

劉會計走後,我和老村長麵對麵地坐下來。沉默了半天,我沒話找話的問道:“老村長,‘張莊’、‘李寨’、‘王家屯子’我都聽說過,可是我仔細想了想,應該沒有姓‘屜’的吧?為什麽咱們村子叫‘屜家村’呢?”老村長微笑著,又點起一袋煙。一邊使勁吸,一邊緩緩地說道:“我也是聽我爺爺講的。我小的時候他告訴我說他的太爺爺還年輕的時候,就是這裏的農民。那時這村叫‘吳家鋪子’——因為姓吳的人居多。有戶人家做包子,在方圓百裏都是出了名的。據說這賣包子的年輕人,每天隻做一百個包子,賣完就收鋪。他曾中過‘舉人’,可是不肯罷休,一心想當‘狀元爺’。所以早上做包子、賣包子,維持生計。收鋪回家後就繼續讀書,準備迎趕下次的科舉。”

老村長喝了口水,接著說:“有一回,乾隆微服私訪,來視察讓清朝頭疼了百年的這條大河的情況。途經此處,見有好多人圍著買包子。於是便叫身邊的隨從去買兩個來嚐嚐鮮。誰知他到了攤位,包子已經賣完了。於是那隨從便讓吳姓青年再特意做幾個,可是無論是金錢利誘或是恐嚇相逼,他就是不幹。隻因此人最討厭對那些達官貴人阿諛奉承。後來那隨從急了,舉拳要打。乾隆親自過來製止,並問明了原由。於是大笑著安置下來,竟在此處住了一夜。倒不是為了個包子,而是欣賞吳姓青年這種正直的品德。他們倆談詩論畫直至深夜。此間,吳姓青年大罵貪官汙吏腐敗不堪。痛斥著社會上各種醜惡的現象,並表示如若有一天自己中了‘狀元’,必定要當個剛正不阿的好官。吳姓青年多喝了點酒,覺得與麵前這人甚是投緣,於是便熱情地下廚做了一屜包子。乾隆品嚐著包子,聽著吳姓青年繼續說著自己的誌願,對他和他的包子都讚賞有加。第二天一早,吳姓青年剛開了攤鋪,昨天那隨從就跑過來,送給他一幅字,並說昨晚那人還是希望他能忘記功名利祿,專心做包子。待那隨從走後,吳姓青年打開紙張一看,上麵寫著:‘一屜香’,下麵是乾隆的落款和印章。他這才知道昨晚自己竟是和‘萬歲爺’喝酒談天。吳姓青年想了許久,終於明白乾隆讓他放下功名的善意。於是他找人做了‘一屜香’的匾額並開起了店麵,專門賣包子。”

老村長又點上一袋煙,說:“後來這件事情在當地傳開了。他包子鋪的買賣也就更加紅火。蓋了新房,娶妻生子,富甲一方。他為了紀念和乾隆的一麵之緣,便和村長商量著,把村名改成‘屜家村’了……”我看著老村長若有所思的回味,於是便猜測道:“吳村長,莫非這就是您祖上的故事?”老村長顯得有些驚訝地看著我說:“小夥子機靈得很呦。”我又問道:“那這門手藝就沒傳下來嗎?”老村長搖搖頭,說:“沒有……後來家道中落,日漸衰敗。又趕上兵荒馬亂的年月,就荒廢了。連那塊匾額也被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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