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屬於我但關於你的事情

回憶如雨水般浸透心房,而我卻依然活在明天。
正文

《單行道》(四十八)

(2011-07-25 09:57:34) 下一個

火車行駛過一片森林、一塊耕田、一片嫩黃的油菜地、一段淌著奔流不息河水的大橋,晚上826分,我一手拎著行李箱,一手拎著一大兜早上家裏特意為我準備路上吃的麵包、餅幹、火腿腸、茶葉蛋。站在這座不甚喧鬧的城市裏,孑然一身。心裏既有離開家的失落,又有陌生環境帶來的興奮。

身邊圍上來一群舉著各種招牌的男女,問我要不要住宿。最後,我在一個名叫“幸福旅社”的小店安下了身。收拾好一切,我便來到旅館前台,拿起電話照著手裏那份報紙上的號碼撥打著。這時,幾個妙齡少女走到我身邊,看著我嫵媚地笑了起來。

電話接通了,我對著話筒說:“喂,您好。是張編輯嗎?我是王滸。”電話那頭說:“哦,您好您好!今天下午咱們通過話是吧?您還在火車上嗎?”我說:“下車了。已經安排好了住宿。我就想問問您,明天有沒有人來接我?”張編輯說:“今天咱們通完電話,我就馬上和屜家村取得了聯係。他們聽說有人願意去支教,高興得很呢!村長特別想來接你,可是他明天已經安排好了要走訪16戶人家。所以,您看能不能自己坐車過去呢?”我笑道:“沒問題,我可以。請您告訴我去屜家村該怎麽走。”

一聽見我說“屜家村”這三個字,身邊那些少女們紛紛麵露嫌惡地離開了我。聽筒裏又傳來了張編輯的聲音:“……見笑了,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走。這樣吧,我這就給村長打電話,問問他。然後我給您發短信。您看行嗎?”我忙點頭道:“行!那我就等您的短信了。”張編輯說:“好的,好的。我這就給他去電話……噢,您的手機號碼是不是今天下午給我打的那個?”我說:“是的,那就是我的手機號。”張編輯說:“再次感謝您對我們的支持。像您這樣有思想、有覺悟的年輕人,現在可是少之又少啊……那行,不多說了。您等我短信吧。”

掛上電話,我回到屋裏。坐在床上想著到了村裏該怎樣介紹自己。一技之長?名校畢業?進步青年?……什麽都不是。於是我無奈地笑了笑,低頭給家裏發了短信報平安。在收到張編輯的信息後便睡了覺。

第二天清晨,我按照張編輯短信的提示,坐了兩個小時的大巴,來到一座縣城裏。因為沒有直達屜家村的車,所以我隻能在長途車站門口,和一些等著拉私活的人商量。可是當他們聽見“屜家村”三個字時,都紛紛搖頭表示不去。

於是我掏出塊麵包,一邊幹嚼著,一邊繼續物色人選。這時,從背後傳來了沙啞的聲音:“小夥子,我觀察你好久了。想給你說兩句……”我扭回身來,隻見一位留著白山羊胡的黑瘦老人站在我麵前。他眼窩深陷,顴骨突出,頭上盤著發箍,一身米白色的褂子,腳蹬靸鞋。他捋著胡子,微笑著說:“小夥子,恕我唐突。老夫隻是想提點你兩句。你原本是個不學無術之人,長此下去,必遭禍患。可喜的是,你轉了性情。在你法令紋處的‘蛇吞口’正慢慢消減。如果老夫沒有估錯,你二十九歲那年必成大器,且擁得美人……”

聽了這位老者的話,想到自己就剩下的半年命。我無奈地笑了笑,從兜裏掏出十塊錢遞到他麵前,說:“借您吉言。”老人並不要我的錢,隻笑道:“我之所以對你說這些,是因為我看出你的機緣奧妙,想加以鼓勵而非要錢。小夥子,浪子回頭金不換。多努力才是啊。”說完便轉身,邁著方步穩健的消失在人群當中。

正在我琢磨老人的話時,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的男孩,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夥計,我聽一個老鄉說你想搭車去屜家村是吧?”我忙點頭道:“對對對。您能帶我去嗎?要多少錢啊?”男孩黝黑的臉頰上現出兩個深深的酒窩,露著參差不齊的黃牙,笑道:“啥錢不錢的。我就住那個村。反正買完了年貨,準備回去。順便帶你一程吧。學雷鋒做好事嘛。走吧,我的車停在對麵。”

我跟著來到他的手扶拖拉機前,他指了指後鬥說:“你就坐車鬥裏吧。”說著,順手從車鬥裏拿出一個搖把來。我好奇地問道:“你拿它幹什麽?”男孩被我的問題驚呆了。半天才回過神來,說:“這是我的車鑰匙啊……你們城裏人沒見過這個?”說著,他便笑著走到拖拉機左側露出的發動機前,對著邊上的一個小洞,把搖把插了進去。

我聽見他說“城裏人”時,口吻像是在嘲笑我。於是我不服氣地走到他身邊,說:“誰說我不知道。不就是搖幾下發動車嘛。我來!”說著,我便搶到他前麵,握著搖把準備發動。誰知那搖把像是墜了千斤似的,任憑我用兩隻手鼓足了勁,憋紅了臉,卻隻能艱難地慢慢搖了一圈。男孩看著我,笑著說:“還是我來吧……”我依舊不服氣的找借口掩飾自己的軟弱:“你確定是這麽搖嗎?是不是我方向搞錯了?要不就是這發動機有問題……”

男孩並沒有說話,隻見他紮了個馬步,腰微微拱起來。一手扶著前輪,一手緊握搖把,那樣輕而易舉地搖動起來。剛搖了兩圈,拖拉機的小煙囪裏就冒出了黑煙。伴隨著發動機“嘟嘟嘟”的轟響,整輛車震動起來。就像這個男孩一樣,充滿活力。男孩把搖把扔回到後車鬥裏,然後得意地拍拍手,對我說:“發動機沒問題,這是我爹攢了好幾年錢,新買的……快上車吧。”

我臊紅著臉,抱著行李坐在後鬥裏。拖拉機開出了縣城,在一條兩邊排種著柏樹的柏油路上暢快地奔馳著。無聊時,那男孩一邊把著扶手,眼睛看著前方;一邊把身子盡量往後靠,微側著臉大聲問道:“你叫個啥?為啥要去屜家村?你知道那裏的事情嗎?看你也不像是會有親戚在那裏……”我扒著車鬥,衝著他的耳邊喊道:“我叫王滸。我是去屜家村支教的。你叫什麽名字?”他回答道:“我叫周慶洪,他們都叫我‘麥子’。啥是‘支教’啊?”我笑道:“支教就是……去屜家村教書,給孩子們上課。”

聽了我的話,周慶洪猛得捏下手閘,把車停在路邊。然後跳到我麵前,說:“你就是那個自願從城裏來教書的老師?……我妹妹今年八歲,該上學了。可是村裏的學校卻沒有老師……我小學都沒上完,就開始幫家裏幹活了。學的那些字,早就忘了……”說著,周慶洪緊皺雙眉,臉上有一種很失落的表情。他頓了頓,睜大了眼睛,問道:“你能教我妹寫字嗎?”我笑道:“當然可以!這就是我來的目的。我還可以教她算術,畫畫,做手工呢。”

周慶洪聽了我的話,舒展開眉頭,臉上又露出深深的酒窩。他緊緊握著我的手,開心地說:“那我就放心了!嗬嗬,以後你就叫我‘麥子’吧。我能和你做朋友嗎?”我點著頭說:“嗯!以後你就叫我‘滸子’吧。能和你做朋友,那是我的榮幸呢!”麥子又愣住了,問道:“啥叫‘榮幸’?”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解釋,於是便胡亂隨口說了一句:“‘榮幸’就是‘高興’的意思。”麥子樂得在地上蹦了兩下,開心地喊道:“哦!哦!我妹妹能上學嘍!現在我好‘榮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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