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樓下的小區裏,發現雪還在不停地下著。清晨七點,天竟然還是黑的。我看著不遠處那提不起精神的路燈,低著頭和一支禿樹丫相互依偎著。試圖用它那氣若遊絲的昏黃,再給樹丫帶來些許溫暖,可卻又無力回天。漫天飛舞的雪花落在我的眼角,被僅有的體溫化成了淚水麻木地流了下來。雪花朵朵飄零,宛如那純潔的少女在我臉頰上深深一吻,我哭著笑了。仰望漸漸蒼白的天空,我虔誠地乞求著能被原諒。
忽然,覺得腹部一陣劇烈的疼痛。我扶著路燈杆子,低頭狂吐了起來。吐出的除了粘稠的液體外,沒有一點實物。然後,隻覺頭重腳輕,便栽倒在雪地裏。
當我再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範範握著我的手,激動地扭頭對坐在沙發上的老四口喊道:“醒了!滸子哥醒了!我去叫醫生!”範範消失在我眼前,迎麵上來的是我媽和範叔,範姨。他們說的什麽我沒聽見。耳朵裏隻傳來我爸的聲音:“醒了就好。範範,你不用往外跑了。去按他床頭的電鈴,醫生自然會過來……”我媽靠在病床前,哭著撫摸我的臉。範叔、範姨看上去也鬆了口氣。我想開口說些什麽,卻無奈四肢癱軟,渾身無力。臉上,哪怕連一個笑容都擠不出來。
正在這時,我聽見有人說話:“醒了?那就行。急性腸胃炎,沒什麽大礙。休息幾天就好……那個……王滸的家長請跟我出來一趟……”我爸媽跟著醫生出了病房。範叔扭頭看了看他們,和範姨小聲說了兩句。然後對範範說:“範範,你看著滸子。我倆跟著出去看看。”於是範範馬上又趴到病榻前,抓著我的手。滿臉淚水卻沒有一句話。
我無力地看著範範。這時,聽見病房外忽高忽低地說話聲:“劉兒,你幫幫忙!……”“不行,不行……。雖說是老戰友,可是這麽做不合規矩啊……”“我也覺得不妥。軍兒,你再想想……”“建軍,要不還是算了吧……”“行了,你們別再說了!這事兒定了……劉兒,無論如何你幫幫忙……”“……唉,那行吧……我去想想辦法。明天下午你們就可以帶他回家了……”“……軍兒,是不是太傷人了?……”
隔天下午,我媽帶著範範,開車把我從醫院接回了家。我的精神已經好了很多。被範範扶上車的時候,我對著前座的我媽,輕聲說了句:“媽,對不起……”隻見媽肩膀輕輕顫抖起來。她一邊哭著,一邊開車把我帶到了家。進了屋,頓時一陣藥湯的香味撲鼻而來。範叔、範姨看見我,忙笑臉相迎道:“行了,滸子。沒事兒了。你爸正給你做大補湯呢。你快進屋換件衣服,準備吃飯吧。”
飯桌上,我極力地想和我爸四目相對,可是他卻一直逃避著我的眼神。範叔講了幾個笑話,試圖挑起氣氛,但卻沒成功。我吃飽後,我爸破天荒的第一次開始收拾飯桌。我媽和範範把我扶到房間,讓我休息。
淩晨兩點半,當我迷迷糊糊起來上廁所時,聽見爸媽那屋傳來了細聲的對話:“建軍,我想了想,還是算了吧。咱這樣做,回頭讓孩子知道了,打擊太大……”“你就負責把東西收好,其他的都別管了!這回我就是要孤注一擲。他要是恨我,就讓他恨吧……”我上完廁所,悄悄地回到自己房裏。躺在床上,心裏一直琢磨著剛才聽到的話。東西,什麽東西?莫非他們有事瞞著我?
第二天吃完早飯,老四口就相繼出去忙自己的業務了。範範本想請假陪我,但卻實在脫不開身。我對範範說:“工作要緊,你不用陪我了。正好我借著家裏清淨,好好反思一下。去吧。”看著範範出了門口,我馬上站起身,來到爸媽的房間。帶著對那件‘東西’的問號,翻遍了我媽經常藏存折和戶口本的地方。可卻一無所獲。正當我站在屋門口四下踅摸時,忽然發現席夢思邊角處,露著一個像是信封的小角。於是我忙掀開墊子,看見床鋪下押著一個大正方形,上麵畫著紅十字,寫著‘第一人民醫院’字樣的乳白色半透明塑料袋。
我拿起那塑料帶,又把被褥鋪好。然後坐在床上,掏出裏麵裝著的一個褐黃色牛皮紙袋。紙帶上黑體大字寫著“CT”,下麵還有我的名字。於是我好奇地打開紙袋,掏出張X光膠片。我走到窗前,高舉著膠片。可是除了膠片上16個小格子裏,像是大腦切片的圖樣外,其他什麽也看不懂。於是我把膠片扔在床上,然後又打開那牛皮紙袋。發現裏麵還有一封診斷書。上麵潦草的字體,分明寫著“茲證明患者王滸,經本院腦外科專家會診研究後,確為第三期腦癌”|。落款處的簽名,寫著“主治醫師:劉振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