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行道》（二十八）

我到小區門口的超市買齊了清單上的東西，臨出門前忽然想起了什麽，於是又回到櫃台，說：麻煩您，我忘記買口罩了。您給我來20個吧。謝謝。那售貨員抬頭看了看我，又看看身後的貨架，說：不好意思，口罩早脫銷了。您要買，就去體育場附近找找吧。那邊好像有一家口罩專營店。我笑道：什麽年月啊，這是？連口罩都有專營店了？那個什麽，我手裏東西太多，不方便。能不能先放在您這兒，我回來取？售貨員點頭說：沒問題，您留好您的收據就行。。。快去吧，我聽說還有存貨的口罩店，不多了。別誤了您的事兒。

我點頭謝過那售貨員，打的來到了體育館門前。下車在周圍轉了轉，果然看見一個小門臉兒，掛著一麵白底黑字的匾額“口罩專營店”，下麵小字寫著：高中低檔（包括一次性）口罩，保質保量，廠家直銷。

這時已經快下午六點了，店裏沒什麽人。於是我便信步走了進去。這店鋪是細長方形的。沒有裝修，極其簡單。白色的幹巴牆皮，屋頂四角滲著水漬，一股撲鼻的潮濕氣味。整個店裏，除了一個不出一米五長的玻璃櫃台和兩把椅子外，剩下的就是櫃台後麵，堆積得亂七八糟的紙盒箱。此時，一個矮胖男人正背對著門，撅著屁股趴在櫃台上和售貨小姐曖昧的調侃著。

我一眼就認出是甜水兒他哥——就是買毛片兒意外收獲周華健演唱會的那位。雖然我隻和他見過幾麵，可是他獨有的特點讓人過目不忘。以前我還跟甜水兒說過：要是你哥變成通緝犯，大街上都不用貼照片，隻形容特點即可。

甜水兒叫唐苗淼，他哥叫唐苗宇。估計家譜傳到他們這兒，是‘苗’字輩吧？其實唐苗宇不是唐家親生的。據甜水兒一次酒後的真言所說，他爸媽結婚後，兩年沒有孩子。所以誤以為遭遇不測。唐爸為了繼承香火，特意去領養了這個孩子。誰知後來，不出一年，甜水兒也降生了。這會兒再把苗宇送回去，不大合適——況且已經養出了感情。甜水兒之所以得名‘苗淼’，就是因為他爹希望唐家香火能像雨後春筍般，接連不斷。

苗宇和苗淼兩兄弟小時候還好，可是長大了竟變成兩種截然不同的人。哥哥身材矮胖，頭發少，稀鬆的眉毛，小眼睛，滿臉糟坑；弟弟長得身材魁梧，濃眉大眼，細皮嫩肉；哥哥生性狡詐，多疑，嫉妒心強；弟弟卻是開朗豁達，通曉人情。哥哥從小好鬥且心黑手狠。弟弟因為跟著他，才練就了一身痞子功夫。所不同的是，弟弟有良知，就算是他出去打架，捅了人。那也是因為對方欺人太甚。而哥哥喜歡無事生非，雖進過少管所，出來後卻依然不知悔改。

說實話，我看見唐苗宇的滿臉橫肉就害怕，尤其是他後腦那一條被刀砍的大疤。幸好他對我還算不錯，所以也曾相談甚歡，以‘兄弟’稱呼。此刻，我正麵對著那禿頭腦後的大疤。我輕輕走到他身後，聽見他正對那櫃台美女說：。。。哥也算是婦科聖手。今兒晚上我給你好好看看。。。

我大吼一聲：掃黃了！嚇得他頓時渾身栗抖，一邊慢慢轉回身來，一邊倉促地說：我什麽也沒幹！直到看見是我，這才鬆了口氣，大力拍了我後背一下，說：是他媽你小子啊！嚇死我了！你哪兒冒出來的？我揉著背，嬉笑道：哥哥，嘛呢這是？唐苗宇反應過來，指著櫃台後的那個女人，豪氣的對我說：那個。。這是我姘頭。你叫姐也行，叫嫂子也行。無所謂！

櫃台美女站起身來，嫵媚的打了唐苗宇一下，說：討厭！不理你了，我出去抽煙。說著便扭搭著往門外走去。唐苗宇倚著櫃台，歪著頭，淫笑著看著她的身影，對我說：滸子，你看她那騷勁兒。這翹臀，還可以吧？。。。我沒理他，隻是低頭看著櫃台裏擺放著的各種不同款式，不同價位的口罩。

唐苗宇一把摟過我的肩膀，滿嘴臭氣的衝我說：滸子！自打甜水兒出了國，你也沒說來看看哥哥？我正他媽找你呢！我盡量避開他的嘴，笑道：哥哥，我這不是來給您請安了嗎？別挑理了。我一直想著您呢。唐苗宇又使勁箍了一下我肩膀，說：好小子。走著，跟哥喝酒去！我忙說：不了，哥哥。家裏還等我回去開飯呢。咱改天吧。唐苗宇咂著嘴，眼睛直盯著我，說：怎麽著，兄弟？幾天不見，生分了？不想跟哥玩兒了不是？

我最不願意聽這樣的話，因為不知該怎樣往下接——雖然我是真的對他敬而遠之。我深知，對這種翻臉不認人的主兒，話不能說得太透。於是，我忙岔開話題，道：瞧你說的，哥哥。是你不樂意帶我玩兒。。。那個，你在這兒幹嘛呢？不會隻是為了泡妞兒吧？唐苗宇終於鬆開我的肩膀，伸展著雙手，眼望四周，得意的說：兄弟，這是哥的產業啊。你都不知道，現在這口罩賣得多火！

我十分驚訝的看著他，怎麽也不信他能轉正行。不過還是趨炎附勢道：是啊？行啊，哥哥！這買賣夠大的！進門前我還琢磨著，能開口罩專營店的人，一定是個頭腦機智的成功商人。沒想到就是你啊！唐苗宇大笑道：兄弟說得好！不瞞你說，那天我日觀星象，覺得這個節骨眼上，口罩買賣指定火。這不，錢嘩嘩的往口袋裏進！這就叫市場！就像打雙升，見到好牌就要趕緊亮主，不能猶豫。怎麽樣，兄弟。一起幹吧？我這兒正缺一好幫手。大把票子，都是咱哥倆的。我不會虧待你的！

一聽說能掙錢，我有些心動卻又故作老練的說：哥哥，我聽說城裏口罩全都脫銷了。你這貨源是哪兒來的？唐苗宇拍著胸脯說：咱有自己的廠啊！招牌上不都寫了嘛‘廠家直銷’。咱自己的買賣，一條龍！兄弟，你要是有興趣，我明天開車帶你去廠裏看看。我想都沒想，說：行！那明天咱就去看看！哥哥，我出來就是買口罩來了。能不能給我便宜點兒？唐苗宇大氣的說：見外了不是？！看那個好，你就隨便拿，兄弟！那說好了，明天兩點你到我家來，我帶你去廠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