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那中年人的描述,我稍稍平靜了下來。於是,隔著門衝他鞠了個躬,然後回了家。到家已經十一點多了。可是當我打開屋門,卻瞧見老四口依舊愁眉苦臉的,圍坐在客廳沙發上。見我進來,範姨直衝到我的麵前,問:滸子,怎麽樣?!有範範的消息嗎?!我強顏歡笑道:嗯。您放心,阿姨。我和範範見上麵了,她沒事兒!就是等著學校體檢。她還專門囑咐我說,讓您們不用操心,好好休息。我明天一早會再去學校的。已經很晚了,爸媽們,你們快去睡覺吧。。。
我直徑走回自己的房間,感覺身體像是被掏空了樣,無力的倒在床上,眼望天花板,歎了口氣。此時腦中不斷地閃現出和範範在一起的每一幕。我盡量不去多想——因為老人都說,這種時候頭腦裏閃現的越多,所思念的人就越危險。可是我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我真的害怕了。心想,不會真就這樣完了吧?我從來沒有把任何聽說的或是看見的,那種痛苦卻又無奈的生離死別當回事兒。因為總感覺我們還年輕,距離這種考驗意誌的情節,離得還很遠。可是今晚,我卻渾身發抖的龜縮成一團。但這種自我保護卻無法化解我心中對範範的擔憂。
抬起手腕看了看,已經淩晨兩點四十了。我想強迫著自己睡覺,可是輾轉反側,渾身上下像是爬滿了螞蟻,趕之不散,驅之不盡。於是賭氣的用手,毫無目的的使勁在身上胡亂抓著,但卻撓此彼癢,無濟於事。恨不能拿把刀來,給自己放點兒血來的痛快!我把頭埋在枕頭裏,歇斯底裏的輕輕喊了一聲。而此刻,從枕頭裏傳來了範範秀發的清香。
這枕頭是去年範範送我的新年禮物。她說這是她從小到大,枕過的最舒服的一個枕頭。送給我,希望我晚晚好夢。說來也怪,自那以後,我容易落枕的毛病就再沒有犯過。原來不覺的,可是現在才體會到,原來我每晚的好夢,都是源於伴著這個充斥著我整個生命的女人入睡的。我知道範範對我很重要,隻是從未有過像今晚這樣,想她到窒息的感覺。我不過是個軀殼,而範範才是我的靈魂!
我翻身起來,跪在床前,雙手合十。對著上帝也好,老天爺也罷——那些如果真的能在冥冥中保佑人們脆弱心靈的神,誠心禱告著:我願意用我的性命,來換取範範一生的幸福快樂。如果可以,請現在就把我帶走,而讓範範明天能安然無恙的回家!
我一宿沒睡,第一次虔誠的祈禱上蒼——從淩晨四點,直到天光大亮。許是因為跪得太久,當我想站起身來時,卻不自主的側倒在了一旁。我用手揉著膝蓋,不知不覺的流下眼淚。因為我發現自己真的很沒用。良久,我才又慢慢爬起來,打開屋門卻看見老四口依舊圍坐在沙發上,互相依偎著閉著眼睛。我躡足潛蹤的走到門口,正開門要出去,背後傳來了範姨沙啞柔弱的聲音:滸子,範範今天就回家了,是吧?我怕範姨看見我臉上的淚痕而不敢回頭。隻是大聲答應著,跑出家門。
早上十點二十五分,我跑到學校門口。範範的電話依舊打不通,我隻能焦急的在門口徘徊。昨天勸我回家的那個傳達室中年人,從鐵門裏遞出一個包子給我,故作輕鬆的說:沒吃飯呢吧,孩子?來,嚐嚐我們學校的肉包子。我機械的接過包子,但卻依舊麵無表情。那中年人微笑道:放心吧。截至今早十點,校園裏沒有發現任何病例,一切正常。我聽了他的話,這才感到稍微安心些。
我蹲在馬路沿上,毫無知覺的,一邊吃著包子,一邊抽著煙。本不想一直看表——因為那樣,時間會變得很慢。可是每當我覺得過了許久,抬起手腕確認時,才發現隻消磨了五分鍾。這像是臨終病患的心跳一樣緩慢的表盤,把我惹惱了。於是我摘下手表,使勁的扔到一邊,然後仰頭看著天,在心裏嘶吼道:我昨晚那樣虔誠的向你禱告,為什麽你就不能給我哪怕一丁點的希望?!如果你覺得這樣折磨我能讓你開心,那就盡管來!可是不論你對我怎樣,我要馬上看見範範。不然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罵著罵著,我忽然又像泄了氣的皮球,頓時軟了下來。煞有介事的告饒道:我錯了!不是有心要和您作對,剛才有些激動,您千萬別生我氣。我求求您,讓我做什麽都行,隻要您能把範範還給我。做什麽都行。。。謝謝。。謝謝。。。
哥!
聽見我背後這再熟悉不過的甜美聲音,我頓時流下了眼淚。於是我一邊使勁咽著口水,一邊感激著上蒼。迫不及待的轉過頭來,痞笑著對範範說:喊聲能不能不這麽粗獷?從你這兒聽見‘哥’這個字,我怎麽一點兒怦然心動的感覺都沒有啊!
範範猛的衝到我麵前,緊緊地環抱著我不放。大哭著說:哥,我好想你!收到你的短信,我本來要給你打電話的。可是我給爸媽打完電話後,手機就沒電了。充電器在家,我借同學的電話,可是怎麽也撥不對你的號碼。。。我想到校門口找你,可是老師們不讓。他們怕有外界傳染源。。。你也不給我電話。。。你認識我同學的,給我打不通,為啥不給他們打。。。你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怕再也見不到。。。
懷抱著泣不成聲的範範,我忽然覺得自己的靈魂重新回到了軀體,急躁的心很快平靜了下來。我用側臉緊緊地貼著她的頭,笑道:行了,小怨婦。看來這兩天沒餓著,底氣還是這麽足。這不是沒事兒了嗎?是沒事兒了吧?範範哭著點點頭,哽咽著說:嗯。我們學校都沒事兒。現在放假,等學校通知,再回來上課。
我徹底的放了心,輕鬆的說:那就行。哥一早兒就知道不會有事兒的!撒手,禮節性的抱一下得了,你還沒完了。怎麽跟剛從‘號兒’裏放出來似地。你這讓人家看見,該覺得咱兄妹過於情深了,不好。兩天沒見,你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毀你哥啊。。。
聽了我的話,範範破涕為笑,她輕輕的打了我一下,然後摟著我的胳膊,說:你怎麽那麽討厭啊。也不擔心我。看著範範的笑臉,我的心像是從冷藏室裏拿出來,重新放回溫水池一樣,舒服的,暖暖的。我拉著範範跑到傳達室門口,衝著倚門而站,微笑的看著我和範範的那個中年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我又在範範額頭上輕輕一吻,道:沒事兒了,乖。等我把表撿回來,咱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