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五十六）

邵兵陪著那人來到車前，喊道：鄭屠，你下來。看著鄭屠的那個男青年聽到命令，於是便從後麵擰著鄭屠的胳膊，把他押到邵兵近前。邵兵忙殷切的對站在身旁那個背著手，穿著灰呢子中山裝，油頭粉麵的人說道：章秘書，這就是我電話裏給您提到的，在葛村思想有問題的鄭屠。章秘書點了點頭，圍著鄭屠繞了一圈，然後對邵兵說：郝縣長今天去城裏開會了。早上臨走時專門囑咐我，讓我好好處理這件事情。郝縣長說，邵兵是一位盡職盡責，有著先進思想和踏實肯幹精神的好幹部。是在我們祖國建設發展中，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對於你們葛村出現了這樣有嚴重思想覺悟問題的人，郝縣長表示理解。畢竟，五根手指不一般長嘛。所以，小邵同誌，你不要有什麽思想負擔。不要因為個別害群之馬而因噎廢食，影響了你對祖國建設的熱情。好不好？我的話就說到這裏了。

邵兵聽著這話，心裏樂開了花。沒想到郝縣長對自己的評價這麽高。邵兵一邊點頭笑著，一邊從上衣口袋中掏出煙來，遞到章秘書麵前說：章秘書，您辛苦了。來，抽支煙吧。章秘書並不客氣的拿了支煙，放在嘴裏。邵兵忙幫他點著了火。他剛想說些什麽，卻隻見章秘書深深吸了口煙，然後扭回身麵對鄭屠，首長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藹的微笑道：這位同誌，你也不要有心理負擔。隻要肯麵對自己的問題，積極學習，好好改造。將來一樣，還是位好同誌嘛。要和其他思想先進的同誌多做做交流，我們大家互相學習幫助嘛。好了，你們走吧。

邵兵忙在一旁搭話：章秘書，不知道郝縣長對我還有什麽評價沒有？章秘書聽了這話，並不作答。隻是看了看手表，然後又抽起煙來。邵兵不愧是城裏人，聰明伶俐，觀察細致入微。他看見章秘書的動作，馬上笑道：嗬，您看。我這著急忙慌押人進縣城，竟忘記帶上早已準備好的，給您的禮物。這樣吧，正好趕在飯點上，我代表我們葛村，想請一直對我們工作關心支持的章秘書吃一頓飯。您千萬別拒絕啊，這可是我整個葛村人的心意呢。說著，嬉皮笑臉的拉著章秘書就往車上上。

章秘書擺開邵兵的手，嚴肅道：小邵同誌，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知道葛村人的熱情是出了名的。可是你這熱情，用得怕不是地方吧？說著，拿眼掃了掃押在一旁的鄭屠。邵兵才想起，還有鄭屠這件事情。於是他輕輕把章秘書拉到一旁，說：章秘書，這樣。我先帶著文件把鄭屠送過去。下午您下班時，我準時在門口等您。我知道這縣城裏有家館子，川菜還算地道。也沒別的意思，小弟就是想和老哥哥您好好學習學習。您看怎樣？章秘書這才點頭微笑道：看來我非去不可嘍？小邵同誌，調皮得很哩。說著，兩人便哈哈大笑起來。

鄭屠又被押回到車上，往不知是何方向開去。鄭屠坐在後鬥上，死活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麽錯。這兩天一直聽見的都是些大得不著邊際的話。他的罪名，也像是虛影般，模糊不清。在鄭屠眼裏，“坑蒙拐騙打砸搶”，這些是實際的罪名，是要受到懲罰的。可是“思想腐朽沒落”到底是什麽啊？！

鄭屠正費勁腦力琢磨時，車子停了下來。他抬頭一看，這也是個大院子。院子門口有兩名看似民兵的人在把守著。院子裏麵有三棟像糧倉，又像工廠樣的高大屋子。有許多人正在院子裏打稻子，篩穀子。有人掃地，有人刨玉米。幹著各式各樣不同的活計。鄭屠被帶到了院子裏唯一的一間磚瓦平房裏。邵兵向坐在桌子對麵的那人遞上一份文件。那人大概看了看，又抬眼瞅了瞅鄭屠。然後拿了個木製的圓章，在紅印泥上使勁按了按，用力在那份文件上蓋了個帶有五角星的紅戳。這才抬頭，懶散著說：行了。就把這人分配到二號倉吧。去吧，拿著這份文件，到二倉門口，自會有人接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