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屬於我但關於你的事情

回憶如雨水般浸透心房,而我卻依然活在明天。
正文

《禍》(五十三)

(2010-10-22 07:30:45) 下一個

鄭煌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趙如正在和老錢說話。他坐起身來,揉揉眼睛。下地穿鞋,本能的端起炕邊的尿壺,打著哈欠往外就走。趙如問道:兒啊,你幹啥去?鄭煌答道:我去倒尿盆。趙如笑著說:不用了,娘今天早上倒過了。你快去洗臉吧,別讓你錢叔等著急了。鄭煌低頭一看,尿壺裏果然空空如也。這時他才想起來,今天是進城的日子。於是,鄭煌忙打水,抹了把臉。想著很快就能見到襠子和二姐,鄭煌興奮地跳進屋裏喊道:錢叔!我洗完了。

趙如笑著把鄭煌叫到炕邊,說:兒啊,來。娘給你做了新鞋,穿上看看合適不。鄭煌這才發現,趙如趁著這幾天,給他做了三雙新鞋,一身棉襖,四條褲子和一床新被子。趙如把衣物都包裹好,說:兒啊,娘早上給你貼的餅子,就在包袱最上麵。餓了你就吃一塊啊。然後,她又麵向老錢,道:姐夫,這還是那個包袱。您幫鄭煌管著吧,我怕他弄丟了。老錢接過那小包裹說:你姐身體不好,家裏還有藥鋪。她一個人我放心不下,所以隻能送娃到縣城了。這段路上我看著。如果你放心,到了城裏就讓我兒子幫鄭煌管錢吧。趙如忙說:放心,當然放心。那就麻煩您了,姐夫。您真是好人。老錢覺得臉上有些發燙,於是忙擺著手說:那個,我先把行李拿出去,在驢車上等著。你和鄭煌再說兩句吧。說著,便拿起包袱出去了。

趙如把正在低頭,翹起腳尖,開心的看著新鞋的兒子叫到身邊,說:來,孩子。讓娘再好好看看你。趙如坐在炕上,拉著鄭煌的手。強忍著悲痛,勉強微笑道:好娃。到了城裏要聽大人話啊。千萬不能瞎跑。另外,要是不認識的人給你啥吃的,你也不能要。到你錢途哥家,啥活咱都要爭著幹,吃飯時不要搶,緊著人家先吃。等你熟悉了城裏的環境,就試著自己出去找找工作。你就跟人家說你會畫畫就行。聽見沒有?如果覺得身體不舒服,要馬上對錢途哥說,讓他帶你去看郎中。還有。。。還有。。。趙如哽咽了:還有,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忍著。實在忍不住,咱就回家。啊,孩子。聽見沒有?

鄭煌點了點頭,他輕輕的幫趙如擦去臉上的淚滴,說:知道了,娘。你別哭了,我聽話就是。趙如顫抖著雙唇說:去吧,孩子。。。話雖說了,可是趙如卻一直沒有鬆開拉著鄭煌的手。她真的舍不得這個雖然已年過二七,但卻仍然像個天真小童一樣的兒子。鄭煌晃著被趙如緊拉著的手,說:娘,我走了。你別哭了,我爹很快就回來。趙如把臉扭到一邊,擺著手說:去吧,孩子。好好保重。鄭煌戀戀不舍的出了門。趙如聽見院門的關閉聲,知道兒子走了。她趴在炕上放聲大哭起來,哭自己的男人,哭自己的娃,哭自己的命。她在心底喊著:兒啊,娘對不起你啊!要是娘還能走路,還能照顧你,娘絕不會讓你出去受苦的!你要理解娘啊。。。。。。

老錢雇了架驢車,帶著鄭煌,清晨就離開了葛村。不出晌午便到了縣城的長途車站。除了小時候跟襠子跑去過村邊的小河外,鄭煌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出過葛村。從離開葛村到縣城這一路上,鄭煌看什麽都是那樣新鮮。就連途經別的村莊,見到那在葛村最常見的麥秸稈垛時,他也會開心的用手指著大叫,就像從未見過一樣。

驢車趕到了縣長途車站,老錢對鄭煌說:鄭煌,叔去給你買票。你老實坐這兒,別瞎跑啊。聽見沒有?見鄭煌並不作答,於是又笑著對趕車人說:車老板,煩勞您幫我看著這娃。我很快就回來啊。說完,便擠進人群買票去了。

鄭煌的確是沒有聽見老錢的說話,因為自打進了縣城,他早已被眼前的一切所深深吸引。這樣多的人,這樣多的像村部一樣的平房,要比葛村熱鬧百倍。當他看到那白色,中間圈著一道紅線的長途客車時,更是感到震驚。他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鐵皮車,像極了一座會移動的山。當洶湧的人群擠滿了車時,它便蠢笨的開動起來。還不時發出隻有村大喇叭才能發出的噪音。鄭煌先是被那鳴笛聲嚇了一跳,而後便開心的一邊拍手,一邊嗬嗬的笑了起來。

老錢買了票和兩張蔥油大餅回來了。他把正在傻樂的鄭煌叫到人少的地方,左右看了看,然後從懷裏掏出那個裝首飾的小包袱,直接塞到鄭煌衣服裏。老錢嚴肅的對鄭煌說:鄭煌,你聽好了。這個包袱很重要,沒有它你就會餓死。所以一定要看管好。來,把它放在你胳肢窩下夾著,千萬夾緊了啊。就是你丟了,這包袱也不能丟。等到了城裏,見到你錢途哥,就馬上把這包裹給他,聽見沒有?!鄭煌聽話的點了點頭,然後把那小包袱緊緊地夾在自己的左腋下。

老錢又和趕車人囑咐了兩句,這才拉著鄭煌開始排隊,等著上車。排隊的時候,老錢又從兜裏掏出來一張半版報紙大小的牛皮紙。在紙的兩邊拴著繩子,紙上麵用小楷寫著“鄭煌”二字。老錢把這名牌掛在鄭煌脖子上,又叮囑道:鄭煌,這上麵寫著你的名字。這麽長時間沒見麵了,你錢途哥不一定認得你。所以把你的名字掛在胸前,方便他認人。這紙牌子千萬別弄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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