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錢轉身剛要走,誰想趙如雙臂一用力,從板車上縱身跪趴到地上,抱著老錢的腿,痛哭起來。老錢嚇了一跳,忙用手攙扶趙如,說:妹子,妹子!你怎麽了?沒摔壞吧?快起來!趙如搖著頭,泣不成聲,道:姐姐,姐夫。求你們行行好,幫幫我這孤兒寡母吧。我大女兒死了,二女兒被逼進了城。男人又讓人抓走了,到現在也沒回來,怕是也死了。我就剩這麽個老兒子了。我不想他為了照顧我,耽誤自己的一生。我,我還害怕我會方了他。我求求你們,隻要把我兒子送進城,安排住處就行了。說到這,趙如忽然想起了什麽。她半臥在地上,慌亂的打開手中的包袱,舉過頭頂,接著說:這是我僅有的嫁妝和我男人以前給我買的首飾。都給你們,求求你們幫幫我吧!
老錢看著包袱裏的東西,在心裏盤算起來:沒料到趙如用了這個招數。不過看這兩對鐲子成色倒是不錯。沒想到鄭屠實還有些家底。到了這時候,自己於情於理都不能拿這首飾。不過,鄭煌要是進了城,這首飾自也會跟了去。家裏值錢的東西都沒了,自己早想給倆兒子寄錢,無奈卻囊中羞澀。如果鄭煌進城跟兒子生活,這首飾的確能幫助兒子一陣。可是,思前想後,還是不願意那傻子耽誤自己的娃。
於是老錢說:來,妹子,你先起來再說。說著,便和錢老太一起費力的把趙如架回到板車上。然後,老錢接著說:你這不是為難我嗎?鄭煌要是走了,誰來照顧你。就算你可以照顧自己,那你把值錢的東西都給了鄭煌,你可怎麽活啊?趙如擦著眼淚說:我這賤命,早死了也好。也能早和鄭秀見麵。我現在隻想鄭煌能有條出路。要是我男人真死在了外麵,也算我對鄭家有個交代吧。
老錢引導著說:鄭煌和我那兩個兒子住倒是可以,隻怕他們都有工作,照顧不了鄭煌。。。趙如見老錢鬆了口,忙打斷他,說道:沒關係的。鄭煌他會幹活。我男人走了的這一年半,一直都是鄭煌在照顧我。他現在要比從前聽話懂事的多。您放心,決不給您兒子添麻煩。隻要有地方住,有口飯吃就行。工作讓他自己慢慢找吧。老錢聽著這話,不再出聲。
錢老太見狀,不知哪裏來的膽量,竟衝老錢吼了起來:老頭子,你就答應了吧。好歹咱曾經做過親家,你的心腸咋能這樣狠呢?!你要不答應,我這良心上過不去啊!老錢正在心裏估算著首飾的價錢,沒想卻被自己的婆娘打斷了思路。以前要是這婆娘敢吼自己,早就動了手。可是今天,錢老太這話正好給了老錢一個台階。於是他故作為難,道:唉,那好吧。我也不是那鐵石心腸的人。這樣,東西我們不能要。你收回去,留給鄭煌傍身用吧。我現在就給我兒子寫信告知此事,讓他們在城裏準備接應。七天後就出發吧。唉,都不容易啊。。。。。。
趙如聽了老錢的話,打心裏感激。她硬要留下首飾,卻被錢老太打好包袱又塞回她懷裏。晌午,鄭煌打了飯來接趙如時,趙如讓他給老錢夫婦磕了三個頭。這天晚上,趙如把正在院子裏刷洗夜壺的兒子叫到炕邊坐下,然後疼愛的摸著他的頭,柔聲說道:兒啊,想你二姐和襠子不?鄭煌點頭,趙如又說:那你進城去找他們吧。鄭煌睜大了雙眼,看著趙如說:娘,我不去。我去了你咋辦啊?說著,鄭煌仰頭尋思了一下,接著說:娘,要不我推著你,咱倆一起進城去吧。說完,鄭煌便開始在心裏盤算著:要是早上早些走,推著娘,也許晚上就能到城裏了。。。
趙如看著鄭煌天真可愛的樣子,笑道:娘累了,娘不想動了。你去吧,去把你姐和襠子都接回來。娘在家等你。鄭煌聽了趙如的話,像個孩子似地,趴在她胸前撒起嬌來:那我也不去。我要走了,就沒人照顧娘了。我要和娘在一起。趙如輕輕拍打著鄭煌的背,道:昨天你爹托人捎來口信,說他馬上就回家了。。。鄭煌一聽鄭屠要回來,馬上直起身來說:我爹要回來了?那我就照顧你,直到爹回來了再走。趙如眼睛濕潤道:好娃,我都跟你錢叔定好了,過幾天就走。你不用擔心娘。你爹回來了讓他照顧我,也算是對他這麽長時間不回家的懲罰。好不?鄭煌壞笑道:嗯,讓我爹去刷尿盆。誰讓他老不回家呢。說完,娘兒倆都笑了起來。
這幾天裏,趙如一直忙著給鄭煌納鞋,做衣服,收拾東西。她還讓鄭煌找來邵兵,說要讓鄭煌去遠房一個姑媽家住段日子,所以就不能再幫村部畫畫了。邵兵聽後,並沒有太大反應。因為就在兩天前,他上調到縣裏的申請報告批下來了。再有一個月,等新村長上任後他也就走了。所以,邵兵一心隻鋪在自己的前途上,對鄭家,甚至整個葛村的事情都漠不關心。
今天清晨,睡夢中的鄭煌忽然聞到了一種久違的食物的香味。這特殊的味道竟讓他在夢中見到了兒時玩耍的場景。高興所至,鄭煌笑醒了。這才看見趙如趴臥在炕下,把捏好的餅子正往坑洞裏放。鄭煌嗬嗬的笑著說:娘,好香啊。趙如應聲道:香啥。這是娘在夥房麵缸裏笠出的剩麵渣子。肯定不好吃,可娘就是怕你餓。鄭煌說:我就喜歡吃娘做的棒子麵貼餅,還就得是從炕洞裏拿出來的才好吃。說著,鄭煌使勁聞著這種帶些焦糊的味道,心滿意足的伸了個懶腰,見天還沒亮便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