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三十四）

自打鄭麗從村部跑回家後，就一直躺在床上不起來。鄭屠看見自己的閨女這樣，便打算找村裏衛生站的大夫看看，卻被趙如攔了下來。趙如心疼著說：許是閨女月事來了，身體不適，無甚大礙的。小麗照顧我這些年不容易，就讓她好好休息下吧。鄭屠一聽這話，覺得也有些道理，於是便沒再多問。他依然每日去村部食堂幹活。一次路上碰上了邵兵，鄭屠以為互相點頭示好即可。誰知邵兵卻笑臉相迎，關心鄭屠道：鄭師傅，您還好吧？家裏沒有什麽困難吧？有任何需要幫忙的，您盡管提出來。。。。鄭屠聽了這話，心裏暖暖的。他常對周圍的村民說：邵兵平易近人，沒有官架子，愛戴百姓，真是個難得的好村長！

從鄭麗跑走那天起，邵兵雖然依舊忙碌並在劉會計麵前裝作毫不在意，可是每當閑暇時，總覺得有個疙瘩堵在心口。想到那天發生的一切，竟也會感到些許懊悔。邵兵一直拿“酒後亂性”為自己辯護，可還是覺得不踏實。加上這之後，再也沒有見到或聽到關於鄭麗的任何消息，直弄得邵兵心慌。記得酒醉那天，在控製不住自己而撲向鄭麗的時候，心想著大不了以後娶了她，給個名分也就是了。可是當他得了手，冷靜下來後，眼中早已沒了鄭麗那優美的身型，取而代之的卻是那張醜陋的左臉。

邵兵想：自己是城裏人，將來還會回城裏。若是娶了鄭麗，豈不被世人恥笑。再說，當初下來當村長是因為父親的關係。父親曾對自己說，要想當官，就要從基層做起，以理服人。在村裏先幹個二年，而後父親自然會動用關係調自己進縣裏。隻要做得好，五年之內便可回城，在市裏當官。總之這樣，平步青雲，進中央常委，指日可待。邵兵不會為任何事情而丟掉自己的前途，他想自己在村裏至多再待上一年半，隻要不出甚差池，進了縣城後就徹底和村裏斷了聯係。所以想要平息事端，彌補過失，撫平鄭麗，看來隻能從鄭屠著手了。

邵兵打定了主意，便開始著手準備。他先給縣裏寫了計劃書，說想在葛村開一次表彰大會，豎起幾個勞動模範，以獎品，獎金的形式鼓勵。從而達到人人效仿，各個爭上的局麵，為祖國的建設奮起直追。邵兵把表彰大會的後果形容的天花亂墜，並用了許多冠冕堂皇的措辭來表決心，明態度。他的計劃書才寄出去不到一周時間，縣裏就打來了電話。郝縣長在電話那邊同意並支持邵兵的想法。又把邵兵誇了一番，說如果這次成功，縣裏就會向各村鎮推廣，讓大家都來學習。邵兵放下電話，不斷地在心裏佩服自己。說是表彰會，其實主要目地卻隻是給鄭屠些好處，這樣許能安撫鄭麗。就算將來事情敗露，也鬧不出甚來。卻未曾想縣裏會這樣支持。這再一次說明了自己的領導才幹。這是一種天賦，將來進了中央也能如魚得水呢！

這日吃罷晌飯，邵兵帶了些禮物，找到了周老村長家登門拜訪。這是邵兵第一次進老村長家，他原先就瞧不起這老頭，可是自己在選勞模的事情上，的確因為還對葛村人不夠了解而舉棋不定。邵兵深知，表揚大會，露臉的事情。選誰不選誰是個關鍵。本是調動群眾積極性，可卻十分容易造成相反效果，影響了自己的政績。所以他想聽聽老村長的意見，畢竟這老頭在村裏待了一輩子，對各家人的脾氣秉性還算了解。問明情況才好對症下藥。

邵兵來到周老村長家院門口，先抬頭看了看門上貼著的那對褪成粉紅色的春聯，然後整了整衣領，清了清嗓子，麵帶微笑的推開了院門。這是傳統的舊式木建築。對著院門十五步開外是正屋。剛過晌午，陽光耀眼，隻能看見正屋敞著門，裏麵黑洞洞的。門框上滿掛著辣椒串子，大蒜串子。院子左邊是廂房和夥房，右邊是一眼井，幾堆柴火垛，還有些農具靠放在泥土築的半人高豬圈牆外。正房的右邊緊挨著院牆，左邊在和廂房之間，有一條小過道，裏麵是茅房。邵兵進來的時候，周老這一家人剛在天井當院吃完飯。兒媳婦正拿著碗筷往夥房走；周老剛裝上煙袋，打著火鐮；他兒子周鵬在自己左邊，躺靠在藤椅上眼望著天；而周老的孫子則在自己的右邊依舊拿著白膜沾著盤子裏的菜湯，吧唧嘴吃著。

邵兵進來時，周家人都愣了一下，盯著他看。邵兵忙開口道：周老村長，近來可好啊？我早就想來看望您老，可卻一直抽不出時間。這不，今天得空就過來瞧瞧。放下禮物我就得回去，村部還等著我開會呢。周老回過神來，忙將手中的煙袋和火鐮放在桌上，起身迎接道：哎呀，是邵村長啊。你瞧瞧你，我這老糟頭子有甚可看。難為你百忙中抽出空來，小老兒罪過啊。來來來，快來上座。兒婆，快些去屋裏拿些好茶葉給村長泡上。說著，他便把邵兵引到了飯桌前坐下。邵兵坐定，把拎來的五個雞蛋，五個水蜜桃和七八個蘋果放在了桌上。

周老看著禮物，開心的責備道：邵村長啊，你來就來嘛。這不到年節的，何必破費呢？這禮物我受不起的。邵兵笑道：老村長言重了。您為葛村忙活了一輩子，雖說您現在休息了，可是葛村人是不會忘記您的。這禮物是村部代表整個村子送給您的。說完這話，邵兵自覺得不大妥當。整個村子就送五個雞蛋未免寒酸了些。邵兵看見周老的臉色迅速變了一下，便自認倒黴的搶在周老前又開口道：大家給您準備的禮物實在太多，我怕這大熱天的放不住，就自作主張挑了些給您帶來。剩下的讓村部食堂買去，給您折了現。說著，便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五元錢放在桌上。

周老忙擺手道：使不得，這可萬萬使不得呢！哎呀，我當村長這近四十年，碌碌無為。並沒有為村裏做甚貢獻。比起邵村長你，乃天壤之別。禮物我收了，這錢，會教老夫寢食難安的。邵兵笑著又把錢往周老麵前推了推，道：這是大家的心意，請您務必笑納。周老剛想開口說什麽，隻見他孫子一把抓過錢來，跑了出去。周老惱怒的咒罵著，卻並沒有央自己的兒媳婦去追趕。邵兵見這一幕，笑裏帶著蔑視的意味。

周老一邊用手指著門口搖頭，一邊尷尬的笑道：唉，村長你見笑了。那是我孫兒，叫個周田力。從小被我嬌生慣養，現年十九歲卻依然這般不懂事理。望邵村長莫怪才是。邵兵擺手道：哪裏哪裏。這才叫樸實，不做作。您孫兒還上學嗎？周老搖頭道：早兩年就不上了。他雖識字，卻貪玩得狠。所以我叫他和我一起下地幹活，攏攏他的心氣。邵兵心想：有道是“將欲取之，必先予之”。看來這周田力是老頭的一根軟肋，我若將其拉在自己身邊，也就算是拉住這老頭了。他孫子就像人質樣在我手裏，想來他必定對我聽之任之。他在村裏畢竟也算是德高望重之輩。這樣，將來就算鄭麗的事情出了差錯，我這邊又多了一個有威望的人助陣。隻要自己能一身光輝的走出葛村，忍忍他那自己看來如傻子般的周田力又有何難。邵兵衝著給他端茶上來的那個婆娘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周老說：周老，我瞧您這孫子聰明伶俐，隻要略加管教必成大器。如果您不嫌棄，讓他當我的通信員，您看怎樣？

周老剛點上一袋煙，深深地吸了一口。聽見邵兵的話，一時驚呆的不知該如何應答。他抬頭慢慢的吐著煙，卻看見兒媳婦站在邵兵身後死盯著自己。兒子周鵬也在藤椅上哼唧了一聲。周老心事重重的懷疑道：可以嗎，邵村長？其實我早有此想法，但卻怕那娃不能勝任，給你搗亂。如果你真肯收留他，那你可真是幫了我周家大忙了！邵兵寬宏的大笑著：哈哈，當然是真的。人民公仆絕不欺騙人民！說實話，打我進院子看見您孫子的第一眼起，就喜歡上了這個虎頭虎腦的孩子。隻怕您舍不得他，不肯給我呢。要是您同意，他明天就可以到村部報到。周老怕邵兵反悔，忙說道：好！同意！那就定了！哎呀，邵村長你真是好人啊！叫老夫。。。叫老夫該怎樣感謝你才好。哎呀，這家裏也沒個像樣的禮物甚的。邵村長請受老夫一拜！說到這，周老站起身來，雙手抱拳，麵對邵兵深深地鞠了一躬。

邵兵忙也站起身來，扶著周老的胳膊，道：幹部和群眾魚水之情。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周老您不必太在意。說到這裏，我還有件事想請您指教一二。周老心裏一驚，想到：就說天下豈會有這等便宜之事？不過他給孫兒安排了工作，姑且聽他說說來由。如果不甚過分，自當幫忙。這就要看我那小孫兒的命了。想到這裏，周老忙說：邵村長，請屋裏詳談。兒婆，快再去燒壺滾水，為邵村長重新沏茶。打邵兵進屋，就一直沒出聲的周家兒媳婦，此時高興的答應著跑進了夥房。邵兵說明了來意，周老聽罷安下了心，抱拳道：這對葛村人來說是件好事，也是我應盡之責。我一定會配合村長你把這次大會辦得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