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四十七）

邵兵見鄭屠倒在自己眼前，這才鬆了口氣。他看著鄭屠呼呼冒血的後腦，心裏暗自罵著打暈鄭屠的那個人：一早就聽說過這幫人的厲害。沒想到，殺紅了眼，下手竟如此的狠。鄭屠可千萬別死在我這裏才好啊。想著，他馬上來到那青年近前，伸手握了握，道：好同誌，剛才多謝你了。革命小將，永放光芒！那什麽，都忙了一晚上了，你們累了吧。今晚就在這裏住下吧。劉會計，你去叫食堂為文工隊的同誌們煮些稀粥，另外再安排一下他們的住處。快去。。。

劉會計聽了邵兵的分派，一手捂著腦袋，呲牙裂嘴的帶著文工隊員們，分開人群走了。邵兵馬上又對周田力說：田力，你快去衛生所叫人來幫鄭屠包紮傷口。快去！最後，邵兵深吸了口氣，清了清嗓子，又微笑著對門口早已看呆了的村民們說道：鄉親們。大家也都回去睡覺吧。不用擔心，我相信我們大多數群眾是好的。像鄭屠這樣的，實屬罕見。不過，話說回來。相信大家還都記得，我剛上任的時候就對大家講過，要是誰發現自己或是身邊的人，在思想上有問題，一定要做到舉親不避嫌，及時向村部匯報。我們大家一起來幫助他們解放思想，衝破封建專製束縛在人們心中的枷鎖！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葛村人今天看了一場觸目驚心的大戲。不過卻不是他們所想像，所期待的。甚至在散場時，竟還有許多人在心裏為鄭屠喊冤。直到現在，人們都沒有搞明白，畫妖怪和破壞祖國建設有甚關係。邵兵轉移視線的計劃失敗了。因為這些在他看來愚昧無知的村民們，通過今天的事情，幾乎全都明白了邵兵的用意。不過，令邵兵欣慰的是，雖然他在葛村人心中，如茅坑裏的破磚塊樣，一文不值。但卻沒人再敢多說一句。這樣，即便村民們私下議論自己，也不敢有人往上通報告狀。目的也就算是達到了。通過鄭屠的事情，葛村人都變得膽小起來。是啊，好端端的，被人屈枉，誰又會有像鄭屠那樣的膽量反抗呢？

因為人們都忙著看熱鬧，並沒有理會鄭煌。所以他很順利的跑回了家。趙如聽見門響，忙用手支著炕沿，探著身子衝外喊道：煌兒回來了嗎？快進屋，讓娘看看。鄭煌聽話的跑進屋裏，卻默不出聲的站在娘的麵前。趙如前後打量著鄭煌的身體，見並無傷害，這才安了心。抬頭正欲說話，才發現鄭煌臉上分明的兩道灰色淚痕。趙如一把拉過鄭煌，摟在懷裏，心痛娃又被人欺負。想著等鄭屠進屋，好好問問經過。誰知院子裏再沒有動靜，趙如盯著門口，心驚膽顫的問道：煌兒，你爹呢？

鄭煌被早先襲來的那些事情嚇壞了。聽得鄭屠喊著讓他往家跑，於是大腦一片空白，機械的跑了回來。這時，聽見趙如的問話，才回過神來。剛才的記憶一片模糊，像是斷了檔期。隻記得往外跑時，聽見屋裏傳出鄭屠的怒吼和一些慘叫聲。鄭煌忙回答道：爹在村部辦公室，和村長，還有周田力他們在一起。他們好像吵架了，爹隻是讓我趕快跑回家。娘，我害怕。咱倆一起去叫爹回家吧。趙如聽了鄭煌的說話，心裏似明白了什麽。雖然她不了解具體情況，可是也多少能猜到事情的嚴重性。趙如真想能飛奔到自己男人身邊，一起分擔所有後果。可是，她知道，事已至此，去也沒用。別再連累了鄭煌才是。

想到這裏，趙如冷靜下來。她疼愛的幫鄭煌擦去臉上的淚痕，溫柔的笑道：好兒子，不怕。娘在這裏呢。不用擔心你爹，他那樣厲害，沒人敢碰他的。你耍了一天，累了吧。今晚就在娘這屋睡吧。快，拖鞋，上炕睡覺。鄭煌點了點頭，乖乖的鑽進了被窩。不多時，便傳來了均勻的鼻息聲。趙如靠坐在旁邊，用手撫摸著鄭煌的頭發。這時她才又開始害怕起來。趙如不禁又回想起發生過的一切，她哽咽著，以一個卑微者的姿態，誠心的乞求老天爺能睜開雙眼，體諒一下這已失去弟弟和女兒，無法走路的苦命女人。不要再奪走她的男人並能給她們家幾天安生的日子過。

不知道到底天隨沒隨人願，趙如盼了鄭屠一宿。今天清晨，邵兵帶了幾個人來到她家。敲著門進來了屋裏。趙如見是邵兵，馬上本能的護住身旁依舊熟睡的鄭煌，警惕又害怕的問道：你們來幹啥？我男人在哪裏？邵兵並不客氣的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說道：嬸子啊，是這樣的。雖然鄭師傅是個吃苦耐勞的好同誌，但是他在思想上還有著不小的問題。所以，經過我們村部一夜的商榷，最終決定，還是要對鄭師傅進行勞動改造。我們今天來，是想讓您幫忙找幾件鄭師傅平常穿的衣褲，還有日常用品啥的。趙如打斷邵兵的話：啥？啥思想問題？我男人現在在哪裏？拿衣物幹啥？你們要帶他去哪裏？

邵兵手推著眼鏡，笑道：您放心。鄭師傅現在在村部，下午縣裏就會派車送他進縣城去接受再教育。至於去多長時間嘛。。。這個要看個人表現了。表現好了，許很快就能回來呢。趙如又問：我能和我男人說句話嗎？他走了，剩俺們娘兒倆可咋辦啊？邵兵道：嬸子您放心。有村部在，有人民公社在，您和鄭煌的生活絕對不是問題。可是，我不能讓您見鄭師傅。要知道，思想上的傳染病要比身體上的傳染病來的更猛烈。您也不想讓鄭煌受到思想毒害吧？邵兵頓了一下，又說：嬸子，我們時間不多。您先把鄭師傅的衣褲給我們找出來吧。

趙如雖聽得不是很明白，可是她多少感覺到了邵兵那種透著無賴的殺氣。她不敢再多問什麽，隻怕會招惹著邵兵不高興，連累了鄭煌。於是便乖乖的指揮著邵兵手下的人，翻箱倒櫃的帶走了鄭屠的日用品。邵兵隻撂下了一句：還有些問題，等我們安排好鄭師傅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