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三十五）

邵兵精心的挑好了人選，印了獎狀紙，還特意向縣裏申報了獎金以及買獎品所支付的錢數。一個半月之後，他終於辦好了所有的事情。而這一切的一切，其實不過是邵兵心虛的討好鄭屠家罷了。

今天早上，村裏的大喇叭又喊了起來：葛村的村民們注意了，葛村的村民們注意了，下麵播誦村部的通知：今天晌飯前，請各位村民在村小廣場上集合，村部將要舉辦一個表彰大會。會議不會持續很久，不會耽誤各位村民的晌飯時間。望各位村民積極響應。另外，請張木匠帶上工具，到村部幫忙搭建舞台。

聽到廣播後，許多村民放下手中的活計，早早的來到村小廣場上相互聊天，等著看熱鬧。他們三五成群的蹲著紮成幾堆，有的抽著煙，有的端著茶壺喝水。大家都在互相謙讓的表示應該是對方得到表揚，可是在心裏卻為自己能否上線而揪心。隻有鄭屠默默然，因為他知道自己早被村部選為勞動模範，這次的頒獎，對他而言不過是個形式罷了。鄭屠在心裏為上台該怎樣說話，打著腹稿。想著村民們熱烈的反應，臉上竟也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一陣，村裏的大喇叭播出了高亢的歌曲，這是給村民們的信號。因為在葛村，有好多人不認得表，所以每到食堂開飯時間或是村部召集開會時間，這大喇叭裏就播出與平日不同的一支曲子。村民們隻要聽到“太陽出來照四方，毛主席的思想閃金光。。。”這首歌，就知道食堂開飯或是要集合了。這大喇叭頗像是早先村頭的那口大鐵鍾。所不同的是，過去常常是召集人敲斷了鍾錘，喊破了嗓子也聚不齊全村人。而現在，隻要葛村人聽見大喇叭裏傳出這首歌，本能的反應就是：肚子餓了。

頒獎台已經搭建好了，村民們也都陸續來到了小廣場上。隻見這臨時搭建的台子有一人來高，七八米長。台子上麵拚著兩張桌子，上麵擺放著獎狀紙和獎品。桌子後麵有三把椅子。台子的後麵放著一把高凳子，方便村幹部和領獎人上下。整個台子和桌子都用紅布包裹著。台子兩端各支起一根三米高的竹竿，上麵架著紅色的半米高橫幅。橫幅上用黃色的紙貼著：“第一屆葛村勞動模範表彰大會”。

這時，邵村長，劉會計和周老村長已上了台。邵兵坐在中間，劉會計和周老分別在左右。邵兵眼望著台下，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可是卻沒人領會其心意。不是村民們不懂事，而是邵兵裝腔作勢的清嗓子，聲音太小。台下大人笑，小娃叫，還有男人訓婆娘，姑姨嘮家常。熱鬧的如同廟會一般。葛村人平日裏各有各忙，大家都借著每天集體吃飯或是集合開會的空隙聚在一起，交流感情。

邵兵見溫文爾雅不起作用，便微笑著看了周老一眼。周老倒能心領神會，於是他馬上站起身來，也清了清嗓子。許是村裏人聽慣了周老的嗓子，又或是村裏人的嗓子比城裏人痰多，所以咳聲大的緣故，當大家聽見周老清嗓的聲音，喧嘩聲頓時小了許多。周老衝著大家一抱拳，道：大家都靜一靜。小羅，把你的驢栓遠些，別踢著娃的襠；老趙你快別罵了，老在外凶你婆娘，也不嫌寒磣！李姨，看住你那仨娃，別叫他們瞎跑了，這準備開會了。。。。。。周老喊著平服了大家，然後看著邵兵，伸手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邵兵本以為自己在葛村這半年，沒少為村子裏辦事，聲譽也算很好。可是今天才發現，自己的威望遠不及這個啥也不會的老頭。農村人就是農村人，沒文化，不尊重人，不懂得知恩圖報。唉，算了。反正這是個跳台。再忍個一年半載就走了，到時候就算葛村出了瘟疫，死了全村人，也事不關己了！邵兵正在心裏咒罵著，見周老示意他開始主持大會。這才又往臉上掛起笑容，推了推眼鏡，說道：各位鄉親們，大家好。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我們今天開會的主要目的了。邵兵坐在桌後扯著嗓子喊著，覺得很累。這才發現，自己效仿父親開會的樣子，竟差了最主要的一步：話筒。於是邵兵又在心裏罵起了劉會計：這不懂事的蠢貨！

邵兵站起身來，繞過桌子走到台前，繼續道：我到咱們村半年有餘，在我的領導下，咱們村是不是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幾個村民露著黃牙，呲笑著起哄道：是！邵村長是我們的福星！然後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邵兵聽見這話，不曾想是起哄架秧子，隻覺得心裏一陣溫暖的得意。他忙擺了擺手，笑道：過獎了。村裏的發展除了我，大家也功不可沒啊。所以今天，我們聚在這裏，就是要對這半年來，對葛村發展起到重要作用的同誌們，進行嘉獎表揚！希望大家向他們學習，各個效仿，人人爭先，為祖國事業添磚加瓦！這樣的表揚大會我準備一個季度開一次，所以這次沒有得獎的同誌，請不要沮喪。這次不得獎，不代表下次不得將。這次得獎的，也不代表下次還能得獎。同誌們一定要謙虛謹慎，戒驕戒躁，毋怠毋荒，爭取表現！好了，下麵由劉會計向大家宣布名單。

劉會計站起身來，手裏拿著幾張稿紙，大聲念道：下麵我宣布，本季度葛村勞動模範的得獎名單。被念到名字的同誌，請從後麵繞上台。由邵村長頒發獎狀和獎品或獎金。牛大壯，張木匠，趙新民，梁廣生，吳優。請上台來領獎。話音剛落，被叫到名字的這五個人爭先恐後的繞到台子後麵，搶著第一個上台。不料卻踩壞了上台用的高凳子。邵兵慈祥的等待著給他們頒獎，怎想半天也沒見人。隻聽得台後一陣謾罵聲。他趕忙跑過去一看，牛大壯和吳優險些打了起來。邵兵厭惡的微笑道：不用著急，慢慢來。說著，把自己坐的那把椅子遞了下去。五人這才排著隊上了台，邵兵把獎狀紙和一些嶄新的農用工具獎品遞在得獎人手裏。他們都咧著嘴向台下揮舞著手，大笑著。對於第一次站在頒獎台等待榮譽的葛村人來說，行為誇張是可以被允許的。鄭屠滿心歡喜的在台下等著被喊自己的名字，可是看見台上已有人拿了獎狀，分了獎品，卻沒有自己，不免惱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