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四十四）

邵兵講話時看見了鄭煌，卻沒見著鄭屠。在電影開始後，他警惕的四下踅摸，卻依然未曾發現他。邵兵覺得這是個製造新聞的好機會。於是，他手搭涼棚，遮著光，在人堆裏尋找周田力的蹤影。終於，在正中間的一排看見了他。周田力和別的村民一樣，正聚精會神的看著電影。邵兵故意咳嗽了兩聲，示意他過來。周田力雖然聽見了咳嗽聲，可卻看了看邵兵並未搭理。邵兵本想喊他，但又覺得影響了自己的身份。於是他無奈的罵著農民，走到正在鐵皮車下和文工團的人閑聊的劉會計身邊，附耳道：去，把周田力給我叫過來。就說村部有事情找他。

經過鄭麗的事情後，劉會計雖然在邵兵麵前幾乎挺直了腰杆，說一不二。可他卻也不敢做的太過分，隻怕物極必反。於是，劉會計聽了邵兵的話，擠過密麻的人群，把周田力叫了出來。周田力甚是掃興的來到邵兵麵前，抱怨的問道：啥事兒啊，村長？俺看的正興起呢！邵兵看著他那愚昧的嘴臉，強顏道：電影以後會經常放。你要願意，回頭我帶你進城看個夠。趁著現在人少，走，哥找你談談心。說著，便一手搭著他的肩膀，往熒幕後麵走去。

周田力一路走著，一路死盯著屏幕，極不情願的和邵兵來到了熒幕後麵。邵兵就近找了個土坡，和周田力蹲坐下來。然後，他從上衣口袋裏摸出包香煙，拔出一支遞給周田力說：來，兄弟。組織上讓我經常和鄉親們談談心，我最關心你。所以，今天趁著沒人，咱哥倆好好談談。有啥話，有啥冤，你盡管對哥說。不瞞你說，我自打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和你投緣。我一直把你當親弟弟看待，你知道嗎？周田力接過香煙，忙從兜裏掏出洋火，給邵兵和自己點著。他深深吸了一口，眼看著反影的屏幕道：沒啥。我挺好的。這就是電影啊？真好看。

邵兵微笑了一下，看著周田力循循引誘道：我聽你說你小時候被人打壞了，現在老抽風。還有你爹，有人說是原先鄭屠家襠子幹的。有沒有這回事？你放心說，哥身為人民公仆，定當為人民辦事。周田力本一直關心著劇情，心不在焉的聽著邵兵說話。可是當他聽到自己的羊癲瘋時，眼睛忽然聚了焦，盯著邵兵開始大罵起鄭屠一家。他一邊說著，一邊狠狠地吸著煙。最後，在憤怒之時，用力的把手中的煙頭彈了出去。

這煙頭不偏不正彈在了屏幕後麵堆起的麥秸稈上。這大屏幕原先是上麵有兩根粗繩子分別吊著兩邊，拉伸出去，下麵用石塊壓著邊角固定起來的。後來，經常在播放電影時刮起了大風，亦或是有時繩子綁的不結實而掉下一角，影響電影的正常播放。於是，後來文工團的人做了兩根能伸縮的長棍子，用來支架起熒幕。然後上方栓繩子，下麵壓石塊。最後再在電影播放地找些可以支撐在熒幕後麵的粗樹枝，麥秸稈甚的，支著屏幕。這就比原先穩定的多了。

葛村就麥秸稈最多。所以村部的人就用它幫著支撐熒幕。其實麥秸稈的作用不大。因為雖然一根根又高又粗，但卻因為幹燥，所以十分脆生，容易折斷。擺在那裏，說是支撐屏幕，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的一種形式罷了。周田力的煙頭正落在麥秸稈垛裏，幹柴與烈火，哪有不著之理。頓時，隻見那麥秸稈垛裏冒起了一陣白煙。這白煙隻是預告，倒不甚嚴重，隻一泡尿便可消滅。周田力咒罵著站起身來，剛想過去滅火，卻被邵兵若有所思的攔了下來。

邵兵今天的本意是通過和周田力聊天，拿話激怒他。讓他去打鄭煌出氣。邵兵知道周田力是個愣子，有力無腦之徒。待他把鄭煌打個半死時，自己再上前製止。這樣做，一來是為了讓村民們把視線從鄭麗轉回到鄭周兩家的恩怨上；再則，也算是找個合理借口除掉這礙事的傻子，任周老村長也挑不出任何不是。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邵兵知道事情不會和他設計的完全一樣，可卻沒料到竟有此變數。他一隻手拉著周田力的胳膊，眼望著那白煙越來越濃。心想：此乃天助也。何不就勢造勢，來個痛快！邵兵打定了主意，四顧無人，便低聲對周田力說道：兄弟，哥真的為你悲慘的身世而難過。唉，法再大也大不過人情，誰讓我是你哥，心疼你呢。你看那白煙。。。去找你的仇人算賬吧。哥就當什麽也不知道。說著，他拍了拍周田力的肩膀，借力將他推送了出去。周田力被邵兵推著走了幾步，卻又抓著頭皮回到他近前，瞪著大眼睛道：哥，啥意思？

邵兵本以為自己點的很透徹了，卻忘記眼前站著的是個傻蛋。他一邊暗暗罵了一句，一邊想著怎樣說才能既讓他明白，又不至太露骨。免得將來出事，他再反咬自己一口。片刻，邵兵才又抬頭說道：兄弟。這煙頭是你仍的吧？破壞公家財產，這禍可不小啊。弄不好你要坐牢的。。。沒等邵兵說完，周田力忙拉著他喊道：哥！我剛才要去滅的，你沒讓我去啊！邵兵忙驚慌的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嘴邊，示意他小聲些，然後忍著氣說道：你看。我的好兄弟，哥這不是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嗎？這禍是誰惹的，隻有咱哥倆知道。你隨便亂指一個人，嫁禍給他，誰也不會知道的。對不？周田力這才明白了邵兵的意思。他使勁點著頭，說道：嗯！我知道了哥！讓你費心了！說完便跑走了。邵兵看著這愣子的背影，得意洋洋的微笑著找小路繞了一圈，回到自己屋中。坐在書桌前隨意翻看著主席語錄，等待著好消息的到來。

周田力跑了一圈，才在鐵皮車旁邊找到鄭煌。他站在鄭煌背後，使勁想著該怎樣把他騙到屏幕後麵。正抓著頭皮，鄭煌本能的扭回頭來，看著他問道：你站這兒幹啥？周田力像是偷東西被人發現般心虛緊張，他支吾道：呃。。。那個啥。鄭煌，你爹叫你呢。鄭煌忙站起身來，四下望著，問道：我爹？在哪裏？周田力用手指著熒幕說：就在熒幕後麵，讓你現在就過去。鄭煌聽了他的話，便馬上向屏幕後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