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屬於我但關於你的事情

回憶如雨水般浸透心房,而我卻依然活在明天。
正文

《禍》(十二)

(2010-07-08 04:17:53) 下一個

次日清晨吃罷早飯,鄭煌和襠子又跟著鄭屠到了肉鋪。和昨天一樣,下板,開門,放雞鴨。快到晌午的時候,鄭屠看沒什麽生意,便對著院子裏喊:鄭煌,爹這沒事了。你和襠子下地裏去幫你娘幹活吧。鄭煌聽了爹的話,便和襠子一起跳出院子,來到地裏。看見娘和鄭秀,鄭麗兩個姐姐正蹲著摘菜葉上的蟲子。鄭煌說:娘,我和襠子來幫你幹活。趙如抬起了頭,用手搭著涼棚看兒子:好。那你們也蹲下一起找,見那片菜葉上有蟲子就把它摘下來,扔在這個簸箕裏。說著,用手指了指她旁邊放著的一個硬竹編的簸箕。於是這倆娃就蹲在姐姐旁邊,認真的找起蟲子來。

 

一陣,趙如抬起頭來對著鄭麗說:小麗,你去挑擔水來,眼瞅著摘完了蟲子,再澆一遍地。鄭麗應聲站了起來,拿著扁擔和水桶往後院走去。在旁邊的襠子,看見鄭麗很費勁的壓著井,於是起身跑了過去幫忙。他一邊用扁擔鉤掛水桶,一邊對鄭麗說:二姐,以後這些力氣活讓我來幹吧。說著,便扛起了綴著兩個滿滿水桶的扁擔。鄭麗看著襠子,笑的很開心。鄭麗喜歡笑,但是雖然趙如給她做了一個眼罩,白日裏蓋起左眼。可是她笑起來,臉上的表情卻還是那樣扭曲。襠子不覺得二姐醜,他也從來沒有瞧不起過二姐那張歪嘴,豁牙,塌鼻子的臉和那沒有珠子的左眼。雖然襠子不知道鄭麗的臉是怎麽回事,但他竟會覺得鄭麗十分可憐。他很喜歡看二姐笑。他覺得二姐笑時,臉上有一種別樣的美麗。

 

幫著鄭麗挑完水後,襠子又蹲在鄭煌旁邊繼續找蟲子。忽然這時,鄭煌覺得後脖頸有些癢癢,像是什麽在爬動。於是低下頭用手在脖子上一抓,伸手看來。隻見一隻渾身碧綠色的蟲子,拖著細長的肚子,抬著很小的糖三角腦袋和有鋸齒的鉗子正盯著自己。鄭煌從沒見過這種蟲子,於是他動也不敢動,僵著手,微微晃動著膀頭撞著襠子,並低聲叫著:哎,襠子。襠子。你看我手裏這是啥?襠子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正一邊咬著草莖,吸允著裏麵那一絲甘甜,一邊聚精會神的找蟲子,聽見鄭煌叫他,便轉過頭來,不經意的看著他手裏的東西。見鄭煌抓著一隻螳螂,便興奮地叫著:吃香子,吃香子!

 

襠子的老家管螳螂叫“吃香子”。因為隻要把螳螂離的很近的放在燃著的香麵前,它便會一直揮舞著那兩隻大鉗子不停地來回撥著。就像是要把香撥到自己的嘴裏一樣。襠子說:“吃香子”會用它的鐮刀殺死所有蟲子。可厲害了。鄭煌隻聽見個“吃”字,聯想到那沒味的螃蟹襠子都吃得開心,想來沒有他不吃的東西。於是便問:這個也能吃嗎?襠子愣了一下,說:不知道。可能它的屁股可以吃吧?說著自己也好奇了起來。於是襠子用手將這隻螳螂掰斷,把螳螂的腹部扔進了嘴裏。剛嚼了一下,螳螂肚子裏那又苦又澀,還有些臭味的內藏全被牙齒擠了出來,噴了襠子滿嘴都是。

 

襠子緊皺著眉頭一竄而起,“呸,呸”的把螳螂吐了出來。打個冷戰,彎著腰,愁眉苦臉的哼唧著,用手指摳粘在舌頭上的殘碎物,像是快要哭了。這一下把鄭煌逗得,仰著頭哈哈大笑的坐在了地上。鄭秀和鄭麗兩姐妹也扭頭,看著襠子傻乎乎的樣子嗬嗬的笑著。蹲在地裏的趙如站了起來,手背叉著後腰,直著身子。見兒子這般快樂,眉頭也舒展開了。就這樣,鄭煌和襠子每日到肉鋪去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有時候也會到菜地裏幫幫忙。襠子和這家人的關係越來越好。

 

閑暇無事的時候,襠子經常會跟著鄭屠,饒有興致的看他幹著各種屠夫的活。而鄭煌更多的時候還是蹲在地上,拿著小樹枝在地上亂畫。有一天吃完晚飯,襠子跑去了茅房。鄭煌就蹲在院子裏,一邊等著他,一邊又在地上畫了起來。糖畫老人好奇的站在鄭煌身後,問他:鄭煌,你在畫什麽?鄭煌抬頭望著老人,說:我在畫大公雞。老人不在意的看了看鄭煌在地上的畫,驚奇的發現這隻出自於一個有讀寫障礙,比正常娃傻些的孩子樹枝下的大公雞竟栩栩如生。晚上睡覺,老人問襠子:襠子,你和鄭煌都玩些啥。襠子躺在炕上,抬著腿,摳著自己的腳丫說:啥都玩。可是現在我經常幫鄭叔幹活,鄭煌無聊,就拿著小棍在地上畫。老人問:他天天畫嗎?襠子嗯了一聲。老人看著襠子說:襠子,你在肉鋪幹活累嗎?襠子說:不累。我喜歡幫鄭叔幹活。老人眯著眼,一邊想可以試著讓鄭煌畫畫,一邊摸著襠子的頭說:睡吧。

 

第二天,老人沒有擺攤賣糖畫,而是一早跑進了鎮裏,買了些筆墨紙硯回來。直等到傍晚,看著鄭煌和襠子手拉著手進了院子,便喊著:鄭煌,你過來一下。鄭煌聽見糖畫爺爺喊他,於是便跑進了爺爺的屋子。老人說:來,你坐在椅子上,拿著筆在紙上再給爺爺畫一隻像昨天你在院子裏畫的大公雞。鄭煌看著老人說:爺爺,我不會拿筆。老人道:沒關係。你先坐下,爺爺教你。於是他便手把手的教著鄭煌拿握毛筆的姿勢。不多時,鄭煌便自己顫顫悠悠的拿著毛筆在紙上畫了起來。可是因為他總會手抖,而且覺得拿毛筆遠沒有拿樹枝輕鬆。於是他隨便畫了幾下後,抬頭說問:爺爺,我能不能像拿樹枝一樣拿著筆?我這樣不得勁。老人想了想,這握筆的方法的確不是一兩天就行的。倒不如先順著孩子的意思,看看他的畫究竟怎樣。於是便點頭同意了。

 

鄭煌就用回原來拿慣了樹枝的姿勢,拿著毛筆畫了起來。沒多大功夫,一隻驕傲的大公雞便躍然於紙上。老人看著甚是興奮,他忙問:鄭煌,你還會畫什麽?鄭煌抬眼想了想說:我還會好多呢。於是他又畫了一條狗,一隻豬,甚至還有他們家門前的那顆大槐樹。老人看著鄭煌的畫,激動不已。他抖著手摸著孩子的頭說: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你想不想學畫畫?鄭煌想了一下,低下頭有些沮喪的說:想。可是他們不讓我去學堂了。老人拍了拍鄭煌的頭,笑著說:沒關係,孩子。以後爺爺教你。鄭煌聽見爺爺肯教自己畫畫,抬起頭開心的笑了。

 

晚飯時,糖畫老人對鄭屠說:鄭煌這孩子是塊畫畫的好料!我本想將我的手藝傳給襠子,但是他生性好動,沒有耐心,所以一直沒成。可是鄭煌卻不同,他天賦異稟,性情安靜乖巧且也算是過目不忘。多加訓教必成大器。所以,如果你同意,我想今後讓鄭煌跟著我學畫。鄭屠聽見,默默地喝著粥。他想:本想著兒子能接自己的手藝,可這些天發現他對此並不感興趣。而且也擔心鄭煌拿著刀,許會傷了他自己。如果真像老人所說,兒子是畫畫的料,倒不如讓老人教他。這樣,即便將來我死了,他也算有一技之長,能養活自己。並不至於沿街乞討。於是便同意了。

 

打這往後,每天鄭屠帶著襠子去肉鋪,老人教鄭煌畫畫。鄭屠日漸發覺襠子是個好幫手。所以有時便放開,也讓他試著剔剔骨,剁肉餡。襠子很是開心的幹著鄭屠交給他的每個活。他還會問鄭屠很多關於放血,退毛,接生豬崽等各種問題。鄭屠也都耐心的一一解答。老人這邊隻晌午出攤賣糖,下午就在家教鄭煌畫畫。他教鄭煌很多基礎知識和顏色用法。他恨不能鄭煌就是一個大麵口袋,好能將自己平生所學一下子全給了他。鄭煌倒也沒有辜負爺爺的期望,除了不會拿筆外,他對畫畫的要領掌握的奇快。而且鄭煌對顏色極其敏感,他甚至會自己不自覺地用兩種不同的顏料調和出想要的色彩。老人出攤的時候,鄭煌就自己坐在院子裏,看爺爺特地跑到鎮上給他買的許多有圖畫的書。

 

每天晚上鄭屠他們回到家,鄭煌就會興奮地跑到爹娘麵前,舉著自己今天畫的畫讓他們看。其實他們看不懂,隻覺得鄭煌畫的很像。於是鼓勵的說些畫得真好,要認真跟爺爺學之類的話。而襠子也會開心的跑到爺爺麵前,告訴他自己今天都幹了些什麽活。怎麽磨刀,怎麽剁餡子,怎麽險些傷了手。爺爺也告訴襠子要小心幹活,聽鄭屠的話,不要調皮。既然喜歡,就虛心多和人家學習等。吃完晚飯後,老人和鄭屠會坐在屋子裏。看著倆娃在院子裏瘋耍,說著彼此對孩子的看法。兩個人甚至看到了娃們長大後的景象。一個畫家,一個屠夫,也算是“一文一武”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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