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戰剛結束時, 埃及的大氣侯是傾向西式自由社會的, 1919年獨立運動成功後, 建立了君主立憲和議會選舉製度, 1923年憲法完全體現世俗化原則, 肯定男女平等與宗教共容。那時埃及不但沒有排猶運動, 甚至猶太複國主義組織也公開存在, 議會第一大黨Wafd(在總共211個議會席位中占有179席)的發言人Leon Castro就是猶太人。
革命成功了, 然後, 跟某負責任大國的曆史類似, 十年後一個叫穆斯林兄弟會的組織開始了建黨偉業。起初也是沒人鳥, 十年時間吸收的會員不過800餘人。走運的是, 希特勒同誌為了打擊英法在中東北非的勢力, 開始下一盤很大的棋, 納粹在開羅設立黨支部, 除了直接援助穆兄會大筆經費、文宣、以及武裝訓練之外, 還向埃及政府施壓, 逼它在全國開展反猶主義唱讀講傳活動, 否則德國就抵製埃及的棉花; 埃及當局就範之後, 德國成為它的第2大進口商... ...這樣一個個大單砸下去, 再加上被德國的經濟奇跡亮花了狗眼, 埃及社會各界終於在反猶和低人權優勢這兩個問題上形成了廣泛共識, 穆兄會入黨人數激增至上百萬人----納賽爾和薩達特都是會員。
在“武裝保衛德國”的愛國口號激勵下, 廣大穆斯林前撲後繼、真抓實幹, 以百倍的熱情投身黨衛軍與蓋世太保, 深入開展了嚴厲打擊英法殖民者及其走狗(例如塞爾維亞人、更不用說猶太佬)的專項整治行動, 越戰鬥, 越性福, 對希特勒思想越來越信服,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 回到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 你就會聽到大街小巷都在傳唱著一首基情四射的流行歌曲---《上麵是安拉, 下麵是元首》。
伴隨2011年初以來的阿拉伯革命進程, 屢次出現“以Sharia為立法根源”的宣言, 評論家們對此痛心疾首乃至悲觀厭世我都沒意見, 但懷念“過去的好時光”就比較搞笑了。即使當年中東北非那些社會主義極權政體、也並不是你想象中的凱末爾轉世, 無論伊斯蘭的國教地位還是“Sharia作為立法根源”、都是明文寫在憲法裏的。看看國會圖書館對阿爾及利亞的布邁丁(Houari Boumediene)政權的描繪:Islam became the religion of the state in the new constitution and the religion of its leaders. No laws could be enacted that would be contrary to Islamic tenets or that would in any way undermine Islamic beliefs and principles.外交關係委員會有篇詳細的背景介紹, 我們從中可以得知早在太祖本貝拉同誌(Ben Bella)那一朝, 就已經開始打伊斯蘭牌了。
卡紮菲就不用說了, 就是搞伊斯蘭革命起家的:
Before the 1969 constitution, Libya had a dual system of civil and religious courts. The new constitution established the primacy of Shari'a, or Islamic law, unifying the two systems. Civil laws now must conform to Shari'a.埃及自然也不例外, 1971年憲法的第2款就是以伊斯蘭教規為立法根源:
(Article 2): Islam is the Religion of the State. Arabic is its official language, and the principal source of legislation is Islamic Jurisprudence (Sharia).穆巴拉克的統治有多“世俗化”? 外界人士通常隻是走馬觀花, 難怪他們不能理解為什麽科普特基督徒會參與反穆巴拉克的示威。看看2001年、一起極為轟動的屠殺基督徒事件的判決結果: 96名被告除四人外全部開釋、而這4個凶手也僅獲刑數月("Religious violence suspects cleared," BBC, February 5, 2001); 開羅大學某教授(Nasr Hamid Abu-Zaid)譴責窖藏性奴的“傳統習俗”, 結果被法庭認定“叛教”罪名成立, 妻子被強製與其離婚, 本人也被迫逃往歐洲。
再一個是某些人念念不忘的“世俗衛士反恐衛星”薩達姆, 事實上在他當政時, 自1991年以來至少有4000多名女性死於“榮譽謀殺(Honor Killing)”(UN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Report of the Special Rapporteur on Violence Against Women, 31 January 2002, E/CN.4/2002/83, page 12), 並且這是有法律依據的(Article 128, 見國務院1999年度人權報告):
Men who kill female family members for " immoral deeds" may receive immunity from prosecution for such " honor crimes" under a 1990 law(see Section 1.e.).自1990s早期開始, 薩達姆加速了他已推行多年的文化改造運動, 明確將Shari'a引入刑法("Saddam made clear that whenever laws clashed with the divine Shari'a, the former must always give way."): 具體政策包括砍掉小偷右手、禁止公共場所(包括餐廳旅館)飲酒、賣淫女子與同性戀一概用刀劍砍死(Saddam Hussein of Iraq: A Political Psychology Profile)! 伊戰打響之前, 華盛頓郵報記者Anthony Shadid報道了巴格達大學政治學教授Wamid Nadhmi的哀鳴:
Most striking to him was a televised meeting two months ago of the Federation of Iraqi Women, once a symbol of the rights the secular Baath Party bestowed on women. He said virtually all the women in attendance were veiled.(Iraq's Rising Forces of Faith Create Fears for Future; As Secular Identity Gives Way to Islam, Tolerance in Question)
接著說說穆斯林世界的“民主災難”
這種論調基本是說, 穆斯林群眾絕大多數主張回到中世紀、以傳統的伊斯蘭教規取代世俗法律, 所以有個獨裁者鎮著是非常必要的、薩達姆這類殺人狂是最適當的人選, 千萬不能民主, 否則一定會把極端勢力選上台(由此可推斷出伊拉克庫爾德自治區一定早已血流成河、不可收拾了, 因為美軍自1991年起就禁止薩達姆進去維穩了- 該區自倒薩戰爭以來的安全形勢參見October 30, 2011 Quarterly Report by Special Inspector General for Iraq Reconstruction)。論椐通常是: 伊朗1979, 還有哈馬斯2006。
2011年又增加了埃及這個絕佳的例子: 在議會下院選舉中, 穆斯林兄弟會拿到近半數的選票, 更赤果果的恐怖主義勢力Salafist Movement也令人吃驚的獲得20%多的支持。
事實上埃及這種選舉結果不是通例、而是很反常的, 我是說, 在這次阿拉伯之春中也很反常。
突尼斯也是伊斯蘭主義黨Ennahda獲勝, 但這個整合了一切伊斯蘭勢力的黨團得票率是41%, 也就意味著接近6成民眾還是認同世俗化----注意這跟埃及的差別不僅是表麵數字上的, 事實上埃及還有10%的基督教人口, 而突尼斯則99%是遜尼派穆斯林。另外很重要的一點: 國內選民比海外的更擁護世俗文明。
清晰的主流民意迫使Ennahda黨極力標榜自己的“溫和”, 選戰前後都是如此。該黨領袖承諾不會禁止酒精和比基尼。
摩洛哥的選舉結果就更樂觀了, 伊斯蘭主義者拿到107席, 而議會席位總數是395, 也就是說不願跟伊斯蘭勢力混的民眾占了絕大多數。
無論科威特還是約旦, 在統治者的寬仁程度上都遠勝薩達姆, 並且早已開放人大代表直選, 按照某些人的邏輯, 早該自取滅亡了。我們先看看科威特09年的選舉結果, 注意一下Salafi Alliance和兄弟會的表現即可。
約旦1989年第一次開放立委選舉, 穆斯林兄弟會的政黨IAF(Islamic Action Front)在80個議席中得到22席, 成為第一大黨(加上其它伊斯蘭黨派, 共獲36席); 下一次選舉(1993), 就喪失了一大半席位(Washington Institute, PolicyWatch #1098)。此後穆兄會就以玩“抵製”為主了, 07年那次在投票已經開始之後又玩罷賽, 當然還是指責政府舞弊---且不論有無舞弊, 我們隻要關注一下International Republican Institute and the Jordanian Center for Social Research所做的出口民調就好了, 報告是這麽說的:
Exit poll runs taken at 10:00 am and 1:00 pm on Election Day show that most IAF candidates were losing by a wide margin to their independent/tribal competitors, particularly in cities like Madaba, Rusaifeh and Irbid where a greater IAF presence is supposedly felt. This poor showing could have been a contributing factor in the IAF’s decision to boycott half way through the elections under the pretext of rigging by the government. The results could also be interpreted as an indication of a declining “Islamist” support in places where the IAF traditionally has been strong.從以上例子中可以找出3個要點: (1)並非每次選舉都導致極端勢力上位, 在科威特(還有印尼與伊拉克)等國, 打伊斯蘭牌的黨派常常輸得很慘: 參考一個2010年的民調, 伊拉克什葉派半數以上對伊朗政權有負麵印象, 對它有好感的不到20%; 遜尼派的變化趨勢也相仿, 2010年大選, 穆斯林兄弟會(Iraqi Islamic Party - IIP)所得席位從05年的44席減至6席(Global Muslim Brotherhood Daily Report) (2)即使伊斯蘭主義者選舉獲勝, 得票率也從未過半(哈馬斯獲勝那次得普選票44%) (3)伊斯蘭黨連選連勝幾乎是不可能的。哈馬斯在加沙的支持率已經很難看, 所以沒必要再換屆選舉了, 現在全靠槍杆子。土耳其的“正義與發展黨(AKP)”則是靠馬英九那一套, 媒體收歸國有、政敵關進大牢(Global Media Journal - Australian Edition - Volume 3 Issue 2 2009)。
回到埃及。如前所述, 穆斯林兄弟會的意識形態源於納粹, 埃及軍方跟它是天然的盟友(雖然同時也存在爭鬥), 這次的大選結果一看就水分很大, 軍委會拿著公款補貼兄弟會和更極端的伊斯蘭派別、供它們宣傳和賄選, 事後用這種嚇人的結果來維持自身的獨裁地位。當然伊斯蘭主義者也會獲得回報, 即社會規章進一步向教規靠攏, 其實這個過程在穆巴拉克時代早就開始了----見下方兩張照片, 場景均為開羅大學畢業典禮, 時間分別是1978年和2004年, 請看女生在裝扮上的劇變:
去年埃及的街頭運動其實無關民主訴求, 基本是瞄著經濟問題去的, 因為人民要工作、要生存。很左是吧? 跟占領華爾街的腦殘一樣是吧? 你這麽想就naive了。
埃及沒有現代意義上的“經濟”可言, 隻有拚爹, 能不能做買賣或找到工作, 完全不取決於你有啥能力, 隻看你有啥血緣關係。工作崗位光政府部門就占了600萬, 另有960萬人則在打黑工。黑市占整個經濟體的60%, “法外資產”的數額是開羅證交所公司市值總和的30倍還多, 9成埃及人擁有的房地產不受法律承認。(Institute for Liberty and Democracy, 2004)
如果靠著拚爹得到了一份合法工作, 那就意味著你今後都不用工作了。如果進不了體製, 你早晚會向那個突尼斯小販看齊的。(Institute for Liberty and Democracy, Country Diagnoses)
前麵提到穆斯林兄弟會在約旦的首次大選中獲勝、4年之後馬上慘敗的例子, 原因是他們拿不出好的經濟政策, 隻知道強調男女大防(例如立法禁止父親觀看女兒的體操比賽), 事實證明民眾不吃這一套。現在埃及穆兄會拿到議會控製權, 除了前麵提過的黨產和舞弊(例如蒙麵大娘重複投票、複製身分多次投票)因素之外, 主要是大眾急於找個有“執行力”的組織來扭轉潰爛的經濟局勢。
前政權的專製和恐怖方針導致一切民間社團都失去發展空間, 清真寺成了唯一合法的社交場所, 兄弟會這種伊斯蘭主義黑幫也成為唯一有機會從事社會服務、間接拉票的政治團體。現在前執政黨被唾棄, 新組建的黨派沒有工作履曆, 穆兄會成了很多人僅有的選擇。但隨著經濟繼續惡化下去, 穆斯林兄弟會的社會政策又隻會使之雪上加霜(例如《衣著法》打擊旅遊業, 伊斯蘭銀行傷害金融服務), 更何況當前急務是取消軍隊在各行業的專營權(Diplomatic Cable 08CAIRO2091), 而穆兄會是依靠軍方配合才掌控立法權的, 自然不會去觸動這個體製, 所以說它的民主皮是披不了多久的。
最後說說伊朗伊斯蘭共和國的“民主”
它今天是“多數暴政”麽? 我不討論伊朗平民如果享受民主製度會不會搞出多數暴政, 問題在於當前不是多數人說了算。
人大代表侯選人先要經過“憲法監護委員會(Guardian Council)”的篩選, 這個Guardian Council由12位成員組成, 他們是“民選”的麽? 事實上其中6人由最高領袖直接指定, 另外6名由議會(前麵說過這是閹割版的議會)選出, 準確的說, 是對“司法總監(Head of Judiciary)”提名的人選進行表決----不用說這個司法總監也是由最高領袖直接任命的。
至於最高領袖本人, 據稱是由85人的“專家會議(Assembly of Experts)”選舉產生的, 專家會議成員據稱也是由各省人民定期選出的, 問題在於參選的侯選人必須經過宗教知識考試, 而決定錄取名單的權力機構則是“確定國家利益委員會(Expediency Council)”---該委員會是最高領袖的顧問機構, 成員全部由最高領袖直接指定。
順便說說巴列維是怎麽把自己折騰掉的。他僅僅在學凱末爾移風易俗、壓製毛拉?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事實上他剝奪宗教勢力的土地分給農民, 支持率是大幅攀升的, 問題是這些土地不到4年就收歸國有了, 因為他的目的是社會主義工商業改造, 模仿蘇聯的五年計劃實施七年計劃(Grace E. Goodell, How the Shah De-Stabilized Himself, Policy Review, Spring 1981); 輔佐他的則是一群熱衷蘇聯模式的名校海歸, 人稱“麻省理工死宅男(Massachuseti)”。
這個過程在經濟災難之外、還得罪了廣大農家子弟(軍隊裏的主要成分), 為自己挖了第一個大坑。此外, 他的大躍進一期比一期砸錢狠, 於是隻好製造通賬; 錢印多了就誘發投機, 所以又要開展運動打擊經濟犯罪---大學生們被武裝起來, 屢屢對“投機商”施加法外暴力, 終有一天, 這些養成嗜血習性的大學生調轉槍口向國王本人亮賤了。
巴列維最大的問題是既要搞計劃經濟和社會工程, 到了緊要關頭又不忍殺200,000保240個月平安, 最後隻能為霍梅尼作嫁衣了。國王去國之後, 霍梅尼先殺舊軍官, 伊朗共慘黨(Tudeh Party)不是舊軍官所以不說話; 再殺不服霍梅尼的那些阿亞圖拉(例如Mahmoud Taleqani與Kazem Shariat-Madari), 共慘黨不信教所以還是不說話; 又殺少數民族(猶太人/庫爾德人), 共慘黨不是少數民族所以仍不說話; 接著殺社民黨人, 伊共繼續不說話... ...所以最後沒人為共慘黨說話了。
關於1979年伊斯蘭革命的性質, 一般都被歸為“原教旨主義”運動, 而霍梅尼就是那種食古不化的形象。進而整個什葉派也跟霍梅尼體製劃了等號, 例如蘆笛同誌聲稱“什葉派比遜尼派更反動”。
這種搞笑結論沒必要細評了, 什麽瓦哈比派、塔利班、基地組織都是遜尼派, 就算什葉派隻有霍梅尼政權那一種形式, 我也可以說伊朗女人是蒙住頭發即可, 如果跟瓦哈比派要求從頭到腳都罩住隻留倆眼比一比, 難道就此可以證明“遜尼派比什葉派更反動”?(另一個指標是現存猶太人的數量和處境, 把伊朗和伊拉克一比, 又會得出霍梅尼比薩達姆更“溫和”的結論); 至於薩達姆不沾染伊斯蘭恐怖主義就更是神話, 90年代的蘇丹政權跟伊朗一樣熱衷於伊斯蘭革命輸出, 無論基地組織、真主黨還是伊朗革命衛隊都在那兒有場子, 而薩達姆跟伊朗之間的“對抗”關係就體現在對這個“伊斯蘭陣線(National Islamic Front)”政權的爭相討好上:伊朗1991年就援助它3億美元的軍火、薩達姆則派去上百名專家幫它研製化學武器。
把戰後伊拉克頻發的恐怖襲擊作為“薩達姆反恐有功”的證據也很可笑, 且不說恐怖組織的核心力量(Jaysh Muhammad)就是複興黨的殘餘勢力(JRTN), 單說基地組織, 現在公認的結論是它們一直在尋求薩達姆的合作, 而前政權也確實同意了拉登的部分要求、例如在國家電視台播放沙特極端教士的布道, 並且雙方商定“leave the door open to further develop the relationship and cooperation between both sides”, 再加上蘇丹這個大金主的麵子, 顯然基地組織在這段時期是沒理由對伊拉克搞恐怖襲擊的。蘆笛說薩達姆僅僅在反美上做做樣子, 這也是一廂情願, 薩達姆對國家的伊斯蘭化改造是明擺著的事, 伊斯蘭原教旨勢力得到了切實的優待, 否則蘇丹議長Hassan al-Turabi哪能滿意?
Mr. Turabi said that, while in Baghdad, President Hussein had promised to release Islamic militants detained for their perceived opposition to his regime - apparently a further attempt to court Islamic sentiment.薩達姆何止釋放幾個本土的極端伊斯蘭領袖, 1993年襲擊世貿中心的主要參與者Abdul Rahman Yasin被他收藏了多少年啊, 甚至911之後都還在睜眼說瞎話、以便避免把他移交美國。
Turabi另一次為薩達姆的伊斯蘭複興運動作證, 這是在1994年:
He describes his budding relationship with the Iraqi President, Saddam Hussein, as "very close," while excoriating President Hosni Mubarak of Egypt.除了以上說的公共場所禁止飲酒(也就意味著酒吧全數取締), 薩達姆的“回歸信仰運動(Return to Faith Campaign)”舉措還包括唱紅歌贏大獎、背毛詩得減刑(“prisoners can get their sentences reduced by memorizing passages of the Koran”); 每個省至少要新建四座清真寺, 在巴格達的數字則是30座, 包括中東地區最大的“薩達姆清真寺”(US News & World Report, September 3, 2000)。也難怪薩達姆掛了之後, 穆斯林兄弟會的金牌主播Yousuf Al-Qaradhawi會聲淚俱下了(視頻)。
"Saddam is gradually reintroducing Islam," he said. "He has restricted liquor. Koranic studies are mandatory for all students, all teachers and all Baathist Party members. He knows the society is returning to Islam. The only one who is doing everything against Islam is Hosni Mubarak. "
回頭講霍梅尼, 這麽一個追求教士專製並且取消Gay權的家夥, 當初為什麽會有那麽多歐美白左為他作吹鼓手呢? Socialist Review上有篇東西提供了一個線索:
Many regarded and still regard Khomeini as a "fundamentalist". This isn't so. Fundamentalism refers to the literal interpretation of religious scriptures, whereas Khomeini fashioned a radical reinterpretation of Shia Islam, under influence from the popular Shia theologian Ali Shariati who had attempted to incorporate the ideas of Frantz Fanon and Karl Marx into Islam.上麵提到霍梅尼追隨的這位Ali Shariati出身巴黎索邦大學, 後現代馬克斯主義流的, 研究方向是“殖民化受害心理學”; 他翻譯的法左天書不僅包括法農(Frantz Fanon)的The Wretched of the Earth, 還有薩特的《存在與虛無》。什麽福柯、德裏達(Jacques Derrida)也都是霍梅尼的粉絲, 在他們眼中, 美帝為代表的資本主義體製帶來的“異化”是頭號敵人, 誰反美誰就代表進步和社會主義, 霍梅尼公開發表過的著作明確主張教士專政, 結果被說成是CIA為了抹黑而偽造的, 人家要賽車哪有空寫書嘛。
1999年國務院出版的Cuba in the Middle East: A Brief Chronology告訴我們, 古巴從伊斯蘭革命開頭就力挺霍梅尼政權, 這些年也一直在生物技術領域支援伊朗, 並且兩者在社會主義追求上沒啥區別嘛:
A recent agreement (1999) was signed, establishing Cuba's assistance in setting up social security/social assistance networks in Iran.所以毫不奇怪, 哈梅內伊會聲援“占領華爾街”運動, 雖然據說無神論和反私產的革命左派應該跟它是死對頭。今天伊朗當局跟幾乎每個馬列團都合作愉快:津巴布韋幫它種蘑菇, 委內瑞拉給真主黨開場子, 再就是伊朗革命衛隊-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FARC)-基地組織之間的三角關係, 如今販毒活動與伊斯蘭恐怖主義早就混業經營了。
霍梅尼改造了什葉派傳統神學的哪些部分? 我們先回顧一下曆史。
穆罕默德死後, 頭三個繼承人是整個穆斯林群體都接受的, 但是第3位遇刺身亡後, 繼位問題引發了分裂, 長話短說, 什葉派認為隻有跟穆大叔有血緣關係的才有資格, 遜尼派則主張有德者(實為勢力最強者)得之。
什葉派戰敗, 成為隨時可能被屠殺的一方, 他們的曆代領袖多屬“殉難者”, 並且除了第一位伊瑪目(Imam)阿裏(穆罕默德的女婿)、以及其子侯賽因(在卡爾巴拉兵敗被殺)之外, 繼任的Imam都沒有掌握過世俗權力。“伊瑪目”在遜尼派裏隻是通指教師, 但什葉派的概念體係中, 這個名號是特指從阿裏開始的12任最高領袖(與遜尼派的哈裏發相對), 他們被認為是像穆罕默德那樣得授神啟、一貫正確的, 第12位Imam被上帝隱藏起來, 長命萬歲, 會在曆史終點的審判日重新出現, 接管這個世界, 他被稱為邁赫迪。
既然後代的凡人已經不可能成為伊瑪目, 因此在所謂邁赫迪回來之前, 沒人能身兼教俗兩權。傳統上什葉派主流(以霍梅尼同時代的Supreme Marja'為代表)被稱為“寂靜主義者(political quietists)”, 今天伊拉克什葉派最具權威的Grand Ayatollah西斯塔尼(Ali Sistani)就是該派的代表人物。所以我們就知道霍梅尼體製(宗教法學家監國-velayat-e faqih)是不是“複古守舊”的產物了。
前麵說過, 曆史上什葉派屬於被迫害和被殺戮的一方, 於是他們搞出一種應急的倫理觀, 即為了避免喪命或連累集體, 可以(甚至是有義務)向敵人說謊、掩蓋自己作為什葉派的身分; 為了給這種隱瞞行為提供神學上的合法性, 進而聲稱上帝自己也在古蘭經中“隱藏”了很多重要信息, 因此光知道經文的字麵意思是不夠的, 必須通過學者神職人員的解釋工作來闡發這些隱藏的真義, 以便得知在新時代和具體的處境下如何應用這些原則。
需要解釋一下什葉派神職體係特有的多中心等級製(見國會圖書館的一篇簡介-Religious Hierarchy)。一個學生先要跟隨導師學習古蘭經、傳統和教規(Sharia)內容, 當這一階段結業後, 他還無權解釋經文和發布宗教逾令(fatwa), 這時隻有資格作鄉村毛拉; 接下來他要在解釋和論證的技能上接受訓練, 這一階段如果成功畢業, 才能成為Ayatollah, 有權發布fatwa了---但這仍非最高等級---隻有在核心期刊上發表論文、得到學術共同體的認可之後, 才能成為精神導師, 有權被粉絲們追隨並接受他們的捐稅(要做誰的粉絲是歌迷自己選的,不受國界限製,理論上夫妻雙方可以各選各的導師), 用這些錢可以繼續研發和出書, 並且招收學生---所以一位導師(marja-e taqlid)的地位影響從他錢多錢少就能看出來。當今伊朗的最高領袖哈梅內伊同誌要靠公款補貼才能支付學生的獎學金, 多數伊朗人寧可把伍一稅(Khums)交給伊拉克的marja, 也不認哈梅內伊這個馬甲, 由此就知道霍梅尼體製在伊朗本土得不得人心了, 內賈德任命的媒體管製負責人、大屠殺辟謠總顧問Mohammad Ali Ramin也承認伊朗近年來清真寺上座率大幅下滑(mosque attendance has thinned out), 官方已焦頭爛額。
順便說說霍梅尼在79年的“98%支持率”吧。巴列維流亡後, 伊朗名義上由一個臨時政府主導憲政轉型的過程, 其時這個政府連控製一個工廠的能力也沒有, 各種“人民武裝”割據中; 霍梅尼一夥組建了伊斯蘭革命衛隊、隨意逮捕處決的“革命法庭”、還有旗號是沒收王室產業的“爺就代表99%”基金會(Foundation for the Disinherited), 收著收著就把銀行、土地和私企也給國有了。後來就是霍梅尼的憲法版本提交公投, 98%的支持率很驚人吧, 隻不過投票過程采用實名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