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離開一個地方都義無反顧,唯獨這次離開非洲,本該走得毅然決然,卻是無比優柔寡斷,思緒淩亂,feeling totally exhausted。淩晨5點多到了裏斯本倒機,見識了發達國家的高效 – 海關通關的窗口因為旅客過多全部開放,排了數行的隊伍不停地緩緩向前移動,剛打開水瓶想喝口水,前麵已經開始走動了。等走到安檢排隊時,回頭看向海關的隊伍,已經是稀稀落落十來個人了,很多窗口也關閉了。安檢的所有通道都開著,隊伍不停地向前移動,15分鍾左右就過了安檢。這比在阿比讓悶熱的進關大廳快不知多少。回國時,國內海關入關也是速度極快的,加上電子係統,不到5分鍾就可以進關。想想真是為阿比讓悲哀,它從60年代獨立到現在,基礎設施還在中國的80年代,我們都大步向前走,它卻是走兩步退一步,不停地內耗,腐敗,什麽時候有資源建設自己的國家。這個富有可可、咖啡豆、橡膠和各種熱帶水果的國家,政府財政都用到什麽地方了。我慶欣自己再也不用在明亮但是不管人多少永遠隻開兩個安檢口的大廳裏無盡地等待了;我慶欣自己再也不用在燈光昏暗、潮濕悶熱的進關大廳無盡地等待了。有序的等待不是問題,問題是沒有排隊的規則,以及不懂排隊的規則。人總是希望規則可以根據自己當時的需求改變或不變,目的是 為更利於自己。比如在當地政府機構排隊時,希望他們對外國人網開一麵,我們不用排隊。而一旦我們自己站在隊伍中,就不希望那些關係戶來加塞。
因為有些手續離開之前辦不完,隻能委托他人去辦理,這就需要寫委托書,以及在市政廳legalize委托書。阿比讓的市政廳是個小平房,和其他任何賣東西的、住家的平房一樣,走廊外是鐵門,不是國內住家的鐵門,而是類似封晾台的鐵條門。大約有6、7個窗口,有辦legalization的,有賣timbres的,還有不知其他什麽的。每個窗口裏麵是個昏暗的房間,坐著兩個人,似乎辦同樣的業務。窗口極小,沒有麥克風,加上外麵的喧嘩,聽不清裏麵人說什麽,倒是不停地聽到外麵人說 – Pardon, vous ditez? 接待我的那個女的,實在受不了我的各種不明白,幹脆走出來給我解釋。這些辦公室和外麵來辦事的人由一個小門和一個保安台分開。保安台裏做個保安,什麽都不幹,一直在玩手機,問什麽都不知道。那個小門更是形同虛設,因為保安的不作為,誰打開都行。
這些辦公房間由牆隔開,交流的方式是中間的小窗口。所有的申請都登記在大本子上,真正的大本子,比電腦筆記本還要大些。那個女的先是在一個約一寸厚的本本上寫了些什麽,就通過內部窗口喊了什麽,拿過一個1.5寸厚的本子,找了找,放在一邊。又喊了些什麽,別人從小窗口遞給她一個2寸多厚的大本子,她不耐煩地翻到某頁開始仔細地寫著什麽。窗口外麵一如既往地喧雜。寫完了, 她拿著幾張紙出來,告訴我們等等,大約10分鍾的樣子後,她告訴我們文件做好了。我感動地從包裏掏出給同事的風油精送給了她,以資鼓勵。
當天得知要賣車需要去稅務部門買個certificat de vente表,於是就馬不停蹄地去稅務局。先被別人指使到了一個辦公樓,亂糟糟的。樓下有個保安,問什麽都不知道;於是我們自己找到8層財務部去問。等了好久才來了電梯,小同事把我拽進去,否則不知道還有等多久。出了電梯,有個女保安坐著在玩手機,同事問她財務部在哪裏,她一臉茫然,告訴我們去問問裏麵的dames。不明白政府機構為什麽有這麽多什麽都不知道的保安,純粹是人肉家具呀。裏麵的兩個dames都在看花花綠綠的雜誌,她們說這事不歸她們管,我們應該去le Tour那邊的部門去問。小同事為自己國家的低效感到非常抱歉,說你們中國肯定特別快吧。我厚道地告訴他,我們那裏數年前也是這樣,ca va aller。
打車去了le Tour,原來是一片政府辦公樓,都是十幾層高。想想這些樓是在60、70年代建的,也可見科特迪瓦當時的實力,遺憾的是這些年光內耗了,根本就沒怎麽發展。Le Tour 的compound裏亂糟糟的,人、車和賣燒烤的小販。又見了數個不作為的保安終於找到了賣表的窗口,打車回市政廳,接著做公證,因為是‘熟人’很快就大功告成!
這是周一的曆險。到此時我還抱著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覺得接下來隻需要一天就可以把水、電和房租解決了,我就可以消消停停地吃吃喝喝一周了。沒想到想把電費押金(大約500多米元)要回來絕非易事,我被告知因為給我的退款超過100K 西法,隻能在一個月後給我支票,我問我要離開你們國家怎麽辦,告訴我可以委托一個人,去市政廳做公證,他就可以代理我!又回到了市政廳!這時候我已經沒有耐心了,隻好花錢雇了個人,在我走後幫我跑。我問了周圍的同事,說是很多人因為沒有耐心,就放棄要這筆錢了。我以為這是國家流氓行為,卻被告之電公司是法國人經營的,不明白這麽重要的國家機器為什麽要讓外國人管。因為經濟發展,出現了各種industry,陽春白雪如紅樓夢industry,下裏吧的是這裏的running errands industry。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麽高的失業率和這麽多閑置的人員,我們作為有固定工作的人有責任幫助社會創造就業機會。
隨後是和水公司的鬥爭,和自己單位IT部門鬥爭,還單位的各種儀器、設備,幫朋友打抱不平,真如打了雞血一樣每天隻睡6個小時,不停地盤算還要幹什麽。本該很開心、放鬆地離開非洲,卻把自己搞得及其緊張,生怕一步沒走好,耽誤了行程,讓我留在非洲。就像災難電影裏的情節,一步步銜接得十分緊湊,前一步為下一步打好鋪墊,哪步都錯不得。我的離開非洲的曆程這麽緊張,我甚至有時想:如果我留下會怎麽樣? 手機上的兩個遊戲伴隨了我每天失眠的淩晨,尤其是spellmania,不用特別動腦子,卻可以讓我鎮靜下來。在那些混亂的日子,‘計劃’成了一個字典裏的單詞,因為它和我怎麽都趕不上變化,我所能做得的完全是一步一步地向前推,水來土掩,兵來將擋。每天想的就是累,希望這一切早點結束。有個朋友讓我聽youtube裏的‘洗腦’音樂,讓我的思路更清晰;夜深人靜時分,我試著聽,非但沒有洗幹淨,反倒讓我更加思緒萬千。走之前的某一天,我問她這個音樂對她是否有作用,結果是我們倆相視大笑。
朋友這個詞重量非凡!他們給我的幫助我永遠無法回報。當我們的秘書抱著我哭時,當我和Monia,Brigitte和其他朋友擁抱告別時,世界不大,但不知道下一次相聚會在何處。也許這一別就是永遠。知道還會交新朋友,但留在後麵的朋友是永遠無法替代了。
另一個經曆讓我對自己修煉程度有了正確的判斷。物質用品是身外物,要想得到真正的幸福和解脫就應該學會放棄它們,但是說和做有很大差別。一旦確定要撤了,就開始賣東西。首先給自己帶不走的東西標價是個科學,要懂得折舊原理、顧客心理學、營銷學,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強大的心理素質,包括自信心,因為你要做到不怕把自己的東西(或自己的隱私)展示給外人,不怕他們來了翻你的東西,來看它們都是什麽牌子,哪國買的,用了多久。來看冰箱一定要打開看看裏麵什麽樣,他們也就順便看了你的存貨,來買床的一定要在你的床上坐坐,看看墊子的軟硬程度 – 這讓我想起國人在宜家的床上大睡不起,沙發也得坐,飯桌要仔細看,其他所有的等等,還不包括帶買車的去試車。最不喜歡的是那些想要好東西但不肯花錢的主兒,有個consultant beg我,要我把飯桌30美元賣給她,我都無語了。到了後期我寧願把東西送給保姆和朋友也不願意賣。
多少次‘有驚無險’。當到了周五我還不知道在下周一之前是否可以找到買家,周一把床搬走,我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似乎這麽多說幾遍就可以改變一切,可以把買家招來。賣車的過程最讓我提心吊膽。廣告打出後,沒有什麽認真的買家,就決定把車帶到意大利。已經和搬家公司在認真地談了,這邊接受單位也給我提供了許多重要信息,突然有個同事答應去找錢買我的車,我就傻傻地等,浪費了許多時間。最後隻有兩個星期了,隻好用上了plan B - 先把車留在當地,讓朋友幫我運。也是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的’,好讓心髒不至於跳得太快。倒計時到最後幾天時,突然有個世行的人打電話要看車,我完全不抱希望,雨天,看車、試車。她成了我的金主,離開非洲的前三天,我們倆完成了一手交車、一手交錢的交接。在發呆中看著她和司機開著車離開車庫。
賣東西是絕對的心理考驗。最後2個星期,我經常半夜嚇醒 – 萬一沒人買床怎麽辦?萬一沒人買烘幹機和抽濕機怎麽辦?難不成我要帶著它們在街上流浪?為這些小細事不眠,可見我的心裏素質是多麽不堪一擊。科特迪瓦不是美國和歐洲國家,沒有craiglist和二手市場,沒有yard sale。能做的是在fb和Internation上廣而告之,然後像薑太公釣魚那樣,等。也曾想過向當地孤兒院捐一些東西,但是還是沒有達到對物質產品及其淡漠這樣的高度,選擇了賣東西隻是企圖不讓自己經濟損失過於慘重。後來在數錢的過程中,發現自己費勁地去賣東西,也還是沒有致富,就把許多可賣的東西送給保姆;比較好的但是帶不走的就送朋友了。曾經在很久以前有數次機會可以去做營銷工作,但由於種種原因沒有走上這條路。如果當時做了營銷,現在賣東西豈不是小菜一碟?!賣東西和買東西一樣,是件上癮的事,如果我有更多的時間,一定會很好地總結經驗,賣得更好。
終於磕磕絆絆地離開了非洲。一個非洲朋友說永遠不要說永遠。但是這次我真的要說:我要永遠走出非洲了。我曾經特別期待去的乞力馬紮羅山和納米比亞的大沙漠,可能隻能在嘴上說說了。如果我不下決心斷,我可能還會回來。而這次離開得如此狼狽,留下的非洲朋友也是個個遍體鱗傷,他們離不開非洲,但是離開科特底瓦的過程將比我更慘,誰能給我一個回去的理由呢!走出非洲,就幹幹淨淨地帶著我的幾個箱子(包括紙箱子和包裝帶)徹底地走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