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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尼斯的動蕩 - 續 1月13日

(2011-01-13 14:08:55) 下一個

昨天是宵禁的第一天,晚上我度過了有生一來第二次絕對安靜的一夜。晚上11點上床的時候剛開始還可以聽到一兩聲狗叫,十分鍾內就萬籟寂靜了。第一次這樣的經曆實在2007年我們一家和幾個朋友一起去突尼斯南方的一個小村子,旅館很簡陋,建在一個廢棄的舊穀樓 和中國的穀倉不一樣,這裏是樓式的。出了門除了天上的星星和身後的手電光,就見不到一絲燈光。聽到的唯一的聲音是山澗裏的蟋蟀的叫唱,靜得讓人不舍得說話,生怕打破這麽美好的止境。可是昨天晚上的靜去完全不同,靜得讓人坐臥不安,總覺得在期盼什麽,卻又不知道期盼什麽。又覺得似乎少了點什麽,早上特早就醒了,不是象平常那樣被喇叭聲吵醒的,而是被靜“吵”醒的。平時醒來會聽到來來往往早起的車流,清真寺呼喚人們起來去祈禱的聲音,就大概其知道幾點了。今天,什麽都沒有,我無法判斷大約幾點了,就支著耳朵聽著,直到把自己聽睡著了。非常想念汽車喇叭聲,人真是欠呀!

 

早上起來,stock take了一下冰箱的存貨,決定去門口的魚店,買了6條魚,如果真被困在家,可以夠吃六天的。周圍似乎很平靜,沒有平時的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出門時看到路對麵的警察局門口有幾個人正在從皮卡上向裏搬東西,隻看到了電線卷。因為9:30要開會,就沒時間去超市搶購了。一路上似乎都很平靜,我有種老鼠出洞的感覺。

 

一早在班上沒幹別的,光討論rumors and facts了。最新消息是昨天晚上雖然實行了宵禁,而且軍隊進入首都各個主要地區,還是有一群人昨天晚上在la Soukra鬧事,砸了、搶了那裏的Monoprix,放火燒了路邊的汽車,最後和警察交了火,不知死了幾個。聽說警察不得不向群眾開真槍是因為rubber bullets用完了,因為時間緊,或者說at such a short notice,他們來不及買。上午一趟一趟地向樓下的銀行跑,取錢,dinar,美元、歐元都取些(看到有個同事取了4000第納爾),再去把賬上多餘的錢都轉到老公在國內的賬戶上。見到了行裏一半的人,除了新年的問候,還交換了很多信息。最慘的是銀行,每個人一千、兩千的取,一會就沒有現金了,運鈔車一會兒一趟,很象解放前的大哄搶,區別是大家都笑咪咪的,不停地 ca va? Ca va? 親來親去的。買了幾個電話卡。所以都在電話上,不到中午就有同事通知:家樂福關門了,迦太基的Monoprix關門了,市中心的magasin generale關門了。等中午和Brigitte去附近的超市時,發現也關門了。旁邊的自由市場人滿為患,剩下的菜們全是歪瓜咧棗,價錢是平日的兩倍,隻好湊合買了點。剛回到辦公室就收到Security的警報:暴徒們在行後邊進行活動,不讓大家出門。還不到一分鍾,樓下(我在一樓)就熙熙攘攘的全是看熱鬧的人,似乎行裏一半的人都出來了。人們紛紛伸長脖子向某個方向掌握,我趕緊下樓加入了張望的行列,看了半天也看出名堂來。

 

突尼斯同事說下午3點所有的公共交通工具都停了。我下午3點回家的路上,看到一群人已經把我經常路過的一條路堵住了,路上人們一群一群地走著,象是足球賽散場了,不知是demonstrators還是正常下班回家的人,隻要碰到有紅綠燈的地方就緊張。Brigitte 中午說她把汽車加滿了油,問她要是真有事,向哪裏跑呀?突尼斯市北麵和東麵是海,西邊是阿爾及利亞,那就向南邊利比亞跑吧。我曰:good luck

 

有個中國同事說5點下班回家時,真正遇到了雙方對峙的緊張局勢,看到了燃燒的汽車,為了回家硬是從一個陣營跑到另外一個陣營。我很想狗血地問他是否拍照了,使勁克製著沒敢問。科特迪瓦的同事笑話我們緊張兮兮的,說這些demonstrators隻是路過,他們那裏這種事、或比這更嚴重的是家常便飯。我隻好以Hammdu’ala回複她。有人說阿拉伯語中最有用的倆個詞,一個hammdu’ala, cover你的過去和現在,另一個是inshalla, cover 你的未來。有了這兩個詞,你就天下無憂了。

 

和老公在網上商量‘出逃’計劃。計劃一是去中國使館,祖國不能不管。我似乎看到自己白天、晚上蓬頭垢麵地在使館那些沒有暖氣的辦公大樓裏徘徊,而使館的同誌們下班就回到了自己在大院裏的小窩,於是決定在行李中加一副撲克牌,可以在無聊的時候和行裏其他幾個中國同事玩。計劃二是去同樓的塞內加爾的同事家,他有老婆孩子,安全一些。計劃三是開車去五分鍾之遠的機場,趕上那班飛機算那班。我似乎看到自己提著行李流浪在羅馬街頭,永遠過不了熙熙攘攘的馬路。不論那個計劃,我回家第一件事收拾了一個小行李包,順便stock take 了我的金銀細軟,隨時可以提走了。

 

明天突尼斯大罷工,行裏要essential staff來上班,我不知得罪了哪方神聖不小心被列成了essential staff,正想對策呢。

 

行裏也在實行緊急計劃。計劃一是回科特迪瓦。但是似乎行不通,因為那邊比這邊還要鬧得凶。計劃二是派500essential staff去巴黎我們的back-up center,不知道這個時候是否可以被選成essential staff,估計不會。可憐有個Business Continuity Officer,從去年12月忙道現在終於把淪陷在科特迪瓦的員工和他們的子女都搬到了突尼斯,又要想辦法在把他們和我們搬到另一個地方。今天美國學校和法國學校關門大吉了。這個時候就可以看出那個國家強大了。美國是沒的說,早在兩周前就開始給公民發警告。就連韓國也發了。中國使館一不通知,二好容易打通電話還說沒事呢,難道中國使館的人老鼠或縮頭烏龜嗎?不出門不代表天下太平;他們代表國家,難道對在海外的公民沒有一點義務嗎?中國人平時不停地和韓國人、日本人比來比去的,看不起他們,但在這種小事上,中國的確是個“小國”。另外一件讓我們哭笑不得的小事更具有說明性。去年10月韓國一個藝術團來突尼斯演出,韓國同事讓使館給我們中國員工也發來了請柬。去年國慶前夕,一個加拿大的同事問我當天晚上是否去中國使館的國慶招待會,我們誰都沒有收到請柬,隻好尷尬地說有事去不了。10 1日那天我和尼日利亞的同事們一起參加了慶祝活動,因為兩國同一天國慶日。不知道怎麽誇使館才好。 

 

老公他們本來這個周日要來突尼斯開會,因為這個事件取消了行程。他緊張我,一會兒打電話,一會兒在網上問進展。我是hyper到了幾點。在這種和平年代有多少機會看到這種局勢,大有唯恐天下不亂的架勢。早上出門的時候,甚至還拿了相機,企圖留下一些曆史的見證,估計也沒有什麽機會,inshalla

現在有些明白為什麽思念汽車喇叭聲了。沒有聲音的城市是個死城。在期待中等待,就象做了腫瘤檢查的病人,等著大夫通知結果,是良性還是惡性,不論好壞總是有個結果,總比這麽調著強。突尼斯的普通人恨死總統的老婆家了,也恨死了這些燒殺略搶無惡不做的暴徒。Ben政府已經采取了一些措施,作了許多承諾,但是民眾似乎不領情。但是改變一個國家的regime就象作一個大手術一樣,去了惡性腫瘤,還需要進一步的治療,改不好就會變成伊朗、伊拉克或阿富汗那樣的國家。在法語課上,我們激烈第討論了development democracy殊輕殊重,殊先殊後,班裏很明顯分成兩大陣營,一派以發達國家為主,另一派以發展中為主,有趣的是兩邊都拿中國說事。作為班上的唯一中國人,我當仁不讓地跳了出來。如果一個滿麵留油的富人告訴一個骨瘦如柴、餓得奄奄一息的人,我要給你這類的人爭取民主、自由、投票的權利。餓得要死的人會感興趣嗎?他唯一感興趣的是現在怎樣填飽肚子,先活下來,如果連基本的命都不保,怎會有興趣談民主。民主對饑俄的人是‘飽漢不知俄漢饑’。隻有一個國家有了足夠強大的中產階級,才更有可能enlighten 民眾,發展民主。非洲大多國家一樣,沒有發脹何談民主?現在大家都氣急敗壞,美國的爪子再伸得長一點,就會趕走Ben Ali,但是誰能保證來一個Mohamed Ali 不會穿新鞋走老路?

 

如果是宵禁就不應該有人員、物品流動,樓下的狗就不應叫得那麽此起彼伏,有些讓人毛骨悚然,還聽到了“滴、滴。。。滴、滴、滴”的marriage horn。關了燈,打開涼台的大門向下看去:樓下有輛軍車,6 7個持槍的軍人在附近轉著,一會兒功夫5 6輛社會車打著雙蹦,滴滴地名著笛開過去,有一輛還示威似地在軍車前停了56秒。對麵一家的打開大門,一個男人和軍人們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真後悔沒有堅持學阿拉伯語。

 

明天怎麽樣呢?一切平安,insha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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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太 回複 悄悄話 你好!我在Sousse,12月才從法國過來的,正在這兒找組織呢,很高興看到你的博客.我這兒雖然沒有直接感受到緊張氣氛,但是今天我也收拾細軟了,嗬嗬。而且看到你關於新疆的文章了,好親切啊,我就是那兒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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