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道義的價格 (一)
(2012-02-04 18:09:25)
下一個
格丘山按:我已經好久不寫政論了,最近寫起中國道義的價格,看來一時不能完成,先將完成的部分的初稿放出來,以饗讀者。
因為是未完成的初稿,所以將來修定的定稿可能改變很大。
我一直為一件事件納悶,因為它的曆史答案和民間的傳言,與我期盼的回答完全不一樣。
我小時候問過母親,日本侵略中國時,老百姓子哪裏生活最好過?使我吃驚的是母親毫不猶豫的回答和平軍。所謂和平軍就是國人共所吐棄的漢奸和賣國賊汪精衛的軍隊。
同一個問題在南洋僑胞那裏也得到證實,這些人抗日戰爭後就漂流過海,去東南亞僑居,後來的曆史結論和政治宣傳對他們影響不大,他們隻憑自己的記憶論事,對汪精衛的政權也是感激多於指責,而且對於汪是漢奸的論斷付之一笑。
反差這麽大,問題出在哪裏呢?
讀高陽寫的“粉墨春秋汪精衛”,對於汪精衛上任與日本簽約的場麵有這麽一段描寫:
“簽字日期定在11月29日。汪精衛知道,隻要這天在”協定書”寫下”汪兆銘”三字,他的一生,就不必等到蓋棺,便已論定。可是他無法逃避。袁世凱曾經說過,他是讓他的兒子及親密僚屬,把他硬架到火爐上去的,而汪精衛連這句托詞都沒有,火坑是他自己願意跳的,現在到了他兌現這句話的時候了。
在他人看,他真是所哀有甚於死者!在禮堂前麵的台階上,兩行眼淚,滾滾而出;雙手抓住頭發使勁地拔、使勁地拉;咬著牙,鼻翅不斷翕動,”哼、哼”之聲,變成”恨、恨”之聲。在場的”文武百官”,都為他的神態嚇得噤不能聲。
但有很多人在心裏想,當年曹彬下江南,李後主”最是倉皇辭廟日,不堪揮淚別宮娥”,大概就是這般光景。
突然之間,樂聲大作,那不是”教坊猶奏別離歌”,而是歡迎阿部特使的軍樂。這時,站在汪精衛身旁的周隆庠,輕輕說一句:“先生,阿部特使來了!”
“喔、喔!”汪精衛抬起一雙失神的眼,茫然四顧。
頭上還是一頭亂發;而幹外交官都有一把隨身攜帶的梳子;周隆庠在汪精衛抹眼淚時,已將他的頭發梳整齊了。”
這哪裏是參加上任的典禮,分明是應著他自己說的向地獄中跳。
那麽他為什麽要向火炕中跳呢?
是貪圖一時的權力?
是饞涎榮華富貴?
或者是像他自己說的曲線救國?
尋求這些問題的答案不是本文的主題。將汪精衛鑄成秦檜式的跪像讓萬人唾棄,或者將他豎立成一個忍辱負重的民族英雄,供小民瞻仰,是本民族駕輕就熟,樂此不疲的把戲,何勞我插足?本民族的曆史和文學庫中讓人恨得咬牙切齒的惡魔,讓人敬畏得五體投地的聖賢,已經遍目皆是,無論在哪一個集合中加上汪精衛都不會改變本族的人文大觀。
本文的題目既然是中國道義的價格,論述的中心就是圍繞中國、道義和價格。
既然汪精衛一上任就已經將道義賣得幹幹淨淨,所有的中國人就自然成了他的債主(不是日本人)。而這個債務的名目就是賣國,就是漢奸,這在本民族的道義條目中是赫然名列前茅的大款項,足以令汪精衛望而生畏。作為這樣重大債款的債務人,汪精衛的心態已經不可能意氣風發,隻能處於低調,努力償還來彌補自己的形象。汪集團的二號人物陳公博, 三號人物周佛海也都正是在這個潛意識和基調下與日本人周旋,討價還價,包括加強淪陷區的物資供應,暗中保護和營救國民黨特務等等,來償還他們的道義債務。
汪臨亡時說,他近年來的主張是:“說老實話,負責任。”所謂”負責任”,是說他從民國21年就任行政院長,十幾年來以”跳火坑”自誓;個人生死,置之度外:
“瞻望前途,今日中國之情形,固猶勝於戊戌瓜分之局,亦仍勝於袁氏二十一條之厄。清末不亡,袁氏時亦不亡,今日亦必不亡。兆銘即死,亦何所憾!”
這段話清楚表達了他在賣國和漢奸債務壓力下戰戰兢兢的心態。汪死後陳公博接任時的申明也說“南京國民政府自還都以來,自始即無與重慶為敵之心。” 其言清楚地流露了對蔣政權討好的心態。但是無論汪集團怎樣低調, 怎樣努力還債,終久沒有得到重慶和中國人的諒解。日本投降後,陳公博被蔣政府槍決,周佛海被判無期徒刑。如果汪不病死的話,恐怕也難逃槍決的命運。
這個實例清楚說明了道義的力量和道義的價格。做好事與做壞事,比起道義本身來說對於中國人是無足輕重的, 一個集團,一個個人行事處世的實際功效根本無法與道義的價值抗衡。 一個處於負道義的人,也就是欠了道義債務時,不管這個人怎麽償還,也很難得到中國人的諒解,尤當這個負道義涉及到民族大義的時候,這個人就完全失去得到諒解的希望,哪怕他做的全都是對債權人有利的好事情。
說到這裏,本文的主角還沒有上場,上麵的文字隻是一個引子,本文的重點是論述與負道義處於對立位置的正道義。明目張膽的負道義在本族畢竟如鳳毛麟角,何況處於負道義的人已經是一付戰戰兢兢討饒的死豬樣子,豈能掀起惡風巨浪,真正和本族哀榮相共的是正道義,它與本民族的纏綿到了生死攸關的程度,才是本文關注的中心。
清朝詩人趙翼說過
江山代有才人出
各領風騷數百年
意思就是每百年就要出一個梟雄,樹起正道義的大旗,將天下搞得驚世駭俗,驚魂未定。
一個得到眾星捧月,成正道義的偉人,其對中國民族的影響會令反道義者望塵莫及。
與處於反道義的人的哀莫大於心死相比,占有正道義債權的人就完全不同了,他不是戰戰兢兢,不是低三下四,他往往溢驕奢淫逸而不慚,占橫蠻霸道而不覺,施殘忍酷烈而不懺,他毫無顧忌、理直氣壯地傷害債務人而不懼,而所有他的作為都會在道義的旗蟠下化成理所應當,眾望所歸,最後譽滿天下。
中國民族可能是世界上最早認識到正道義價值的民族之一。中國古代二軍對壘時,不像西方雙方主將騎著馬,走到戰場中間做最後的條件談判,而是先開始罵戰。罵的主要目標就是讓對方覺得道義欠缺,銳氣大減,威勢頓失。看中國古戰場上的雙方唇槍舌戰,其罵人之凶狠,陰損,就知道千年後的今天,中國子孫在網絡上的表現原來是有血源和基因可溯的。記得看過一本古文小說,其中一個主將被對方罵得狗血噴頭時,不是像慣例那樣大叫一聲“氣死我也!” 舉著大刀衝殺過去,而是大叫一聲“氣死我也!” 跌下馬去,死了。這個記錄足以說明中國祖先在罵人的藝術已經達到爐火純青,可以不出刀槍,單憑三寸不爛之舌就置對方於死地。
正道義發展到今天,已經不是二軍,二個政權之間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二十世紀的中國道義已經直指本族的每個族體,所謂
天下興亡
匹夫有責
這個意思說,掌握了天下興亡道義的人,天下人都欠了他的債了,連匹夫都不能放過。
正道義的中國政治家的高低就在於這個匹夫有責,在於能讓多少感到欠了他的債了。一個蹩腳的中國政治家隻能讓身邊的幾個人欠他的債, 一個中等的中國政治家可以讓一個群體,一個政黨的人都欠他的債,而一個卓越的正道義的中國政治家能夠讓全國的成年人都欠他的債,而一個天才的正道義的中國政治家能夠讓未開智的小孩和年老力衰的老太太也感到欠了他的債。說到這裏聰明的讀者已經可以將蔣介石和毛澤東一分高下了。
試以蔣公語錄瞥其所好:
“所以我一貫的用道義來感召部下,要大家自重自愛,養成高尚獨立的人格,自己知道「有所不為」。我相信這種辦法最後必然成功,一般將領最後必然能體會到我的用心的。 ”
其道義隻是感召部下,可歎,可歎。
“苟為吾祖吾宗之子孫,則不收回東北,永無人格矣……臥薪嚐膽,生聚教訓,勾踐因之霸越,此正我今日之時也。」「九一八」後二十日日記. ”
耿耿於懷於己身,又怎能讓匹夫為其奔走呼號,灑血捐軀?
其實但就族人投蔣所好, 稱其為公,也已足見高下了。何為公,潔身自愛罷了,所以蔣何能為上等中國政治家?
而毛被全族人稱為紅太陽(雖然目前大部分中國人不承認稱過(:)),太陽者,日也,豈是區區公者可比?
年青時毛日的語言就充滿騷動:
“天下者,我們的天下;國家者,我們的國家;社會者,我們的社會;我們不說,誰說?我們不幹,誰幹?”
讓族人心甘情願去當炮灰, 當了,還不知道怎麽當的。 但是這個語言也隻能煽動年輕人, 毛那時的火候還沒有爐火純青。
“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
頓時不一樣了,毛日向中天移動,開始挑動群眾鬥群眾了,匹夫也難免其責了,天下匹夫,豈有不受欺侮和不欺侮別人的,於是開始反抗。不過還有死角,毛日還在升。
“人民、隻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曆史的動力。”
“婦女要頂半邊天。”
這個高帽子戴得,這下中國人,連婦女一下都進去了,但是還有不上鉤的死角,那些熟讀史書的書油子,唯利是圖的奸商可不容易有責任感。
“革命戰爭是群眾的戰爭,隻有動員群眾才能進行戰爭,隻有依靠群眾才能進行戰爭。”
“凡是反動東西,你不打,它就不倒。”
這下書齋裏的老先生也坐不住了,弄堂裏的老太太也蠢蠢欲動了,誰也怕被擠出群眾隊伍,被當反動的東西打,大家都趕緊往群眾裏頭鑽。不過還有漏網的,那些成天跳橡皮筋玩小皮球的小孩子們還在逍遙自在,毛日仍要升。
“你們要關心國家大事”
“資產階級統治學校的現象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
億萬小鬼戴著紅袖章,從課堂裏殺出來了,首遭其害的就是他們的老師。
中外古今有哪一個正道義政治家能將十幾歲靈智未開的小孩子也煽起來的? 沒有,唯有我大中華毛日也。現在毛日撒手西去,這些已成徐娘半老的當年孩子惹下的禍,打死的人,無人領帳,買單,成了曆史遺難問題。最後的結果看來還是我族的傳統老法子,好事說謊塗鴉,壞事不說遺忘。
有一個正道義的重要特征是必須說清楚的,也就是正道義與警察和特務政治的區別。不說清楚這個問題,現代人和將來人就會認為那些生活在毛時代的人,他們的祖先,都是弱智,都是奴性,而自己是既聰明,又清高。而生活過那個時代的所謂弱智,奴性,又怕後生笑話,也就滿嘴毛賊,好象個個早就是與毛日對著幹的英雄,噤聲不提自己也曾經像當今北朝鮮的愚民那樣熱淚盈眶地叫喊毛主席萬歲,競相獻媚。
尤甚於此,不說清這個問題,毛日時代人們的真正精神狀態, 實際情形很快就會像蘇軾的大江東去,被謊言淘盡了。同時不說清這個問題,現在的後生還真的會覺得自己很聰明,換成他們在那個時候,個個都是後羿,毛日早就被他們從天上射下來了。
正是
父輩事後偉大
兒孫業前高明
橫批:千年不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