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華散盡

所有的友情和愛情都從陌生開始,所有的歡笑和痛苦都以沉默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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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旦日記(3)5月19、21日:上下兩千年的文化的交匯和衝突

(2007-05-22 05:41:58) 下一個


這幾日,白天固然是群英匯聚,分議題共論全球性事務在中東地區的地方化體現和影響;晚上則是美酒美食美樂,不夜不休。有很多的瞬間,我不時地就突然恍惚起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比如第二日晚在死海邊的Marriott 酒店的露天庭院裏由巴基斯坦總理招呼的巴國文化之夜:酒店是全世界一個模子鑄出來的樣子裏子,圍繞庭院呈巨大U型的主體建築的牆上映的是巴國風格的圖案,空氣裏漂浮的是南亞風情的音樂和氣味,四周淺笑輕談的人們和斟酒上菜的伺者俱是一口順當的英語……這樣的夜晚,在當今全球化的背景下,完全可以出現在世界各地很多個不同的國家和城市。

類似的夜晚確實在不同的地方上演;而更有趣的是,如果你去足夠多的這樣的夜晚,你會在歐亞非南、北美洲的各熱點城市 deja vu 一樣碰見一小撮日常工作就是在全球各時區之間倒來倒去的人們。他們多半相互認識,至少彼此耳聞,所以一見如故;他們在私人飛機上或頭等艙裏飛來飛去,落地後大多宿在最國際化也最沒有地方特色的酒店裏;他們多半通幾門外語,會用十幾二十種語言說你好再見;他們中很多人一輩子早晚要換好幾位夫人,還很有可能越換越年輕,且國籍趨向不重複……這樣把他們模型化肯定過於簡單有失偏頗,但是也肯定有一定真實性。

他們是全球化的推動者、得益者、典範者,和談論者,真正意義上的世界公民,因為他們的忠誠僅獻與個人的追求和利益,而不賦於任何特定的國家和民族。由於對其所屬國定義存在的忠誠,政治家和皇室成員不可能成為他們,而是從某種意義上成為他們的坐標——他們與各國政策製定者的友交遊說是他們的模型中不可或缺的一個因素。

這一小撮“他們”聚集的行業,最多的是金融服務和投機;另有影響力深厚的媒體的記者和主持人、大型跨國公司的總裁、政府之間和政企之間的公開身份不定的穿穿說客、及極少數的學而優則仕的智囊型專家學者。他們每日每刻生活著全球化。

生活次全球化的是為他們工作的副手、員工,和他們的下一代梯隊選手——未來的“他們”。再次全球化的,是為他們服務的酒店、俱樂部、交通、時尚等等服務行業的從業人員。和他們毫無關係,園囿於農業、開采業、製造業、中低檔服務業的人們,金字塔底端的大部分人,大約是他們的反麵吧;全球化對金字塔底部的人而言,是漂在電視電影、報刊雜誌、和電話互聯網裏的概念,不是真實的生活——盡管這些大多數的人的每日生計生活被全球化的力量極大地影響和操縱著。

但是如果仔細觀察,即使在全球化的經典背景的酒店裏,也同時存在著非全球化的經典。比如中東地區至今仍頻招批評的婦女問題,便隱藏在所有豪華酒店皆沒有女服務員這個事實裏。我注意到這一點也是不得已:盡心盡責的男服務生一天二十幾遍地敲公用女衛生間的門要打掃清潔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又忍無可忍的一件事。注意到之後便好奇,問了問本地通,方明白在這樣的酒店打掃衛生也是要求會英語的;而大部分的婦女不合此要求,因為她們表麵上縱然有公平的受教育機會,卻要麽沒有動力學這種對嫁人沒有幫助的東西,要麽很少的由於家庭影響英語很好可又絕不可能來酒店做這樣的粗活。

會議一結束顧不上修整,我就踏上約旦四處看的旅程。我們一行五人包了一輛小麵包車,司機是當地人,很熱情地一路說個不停。經過一片難得有不少樹木的山頭時他頗得意地問:看見那山上圍起來的一大片吧,知道圍起來要幹什麽嗎?我們當然一個也不知道,他於是更自豪,說:國王要在那裏修一座宮殿。一片沉默中,一個女同事遲疑地問:國王現在沒有宮殿麽?司機道:當然有。女同事接問:那他幹麽還要花這麽多錢再修新宮殿?拿來建學校什麽的不是更好……可憐的司機可能從來沒想過國王修王宮的錢也可以克扣來修學校,一下子不知道怎麽反應,似乎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生氣……不過接下來他倒是安靜了很多。我們過意不去,逗他說話,意外地搞清楚了前國王先後共有四任皇後,現國王是二皇後所出,二皇後是愛爾蘭人(終於滿足了一點我的八卦心理,不過沒有敢問嫡係太後長什麽樣)。

今天到的是約旦最著名的佩特拉,新世界七大奇跡21個候選地之一(剛晉級前十名)。佩特拉是古代兩條最重要的國際商業路線——絲綢之路和香料之路——的中轉站,是2000多年前居住於現約旦南部的阿拉伯人的一支奈伯特人所遺留。公元1世紀奈伯特人以其都城佩特拉的獨特地理位置控製著古阿拉伯國家的商業路線。佩特拉是從沙漠中的砂石山嶺裏挖刻——不是修建——出來的城市,因砂石多呈深淺不同的粉紅色又被稱為“玫瑰色的佩特拉”。“佩特拉”是古希臘語,意為“岩石”。

這個現已無人居住的洞穴城市本身就值得寫上幾天幾夜,關於它神秘的曆史、殘缺但美麗驚人的雕刻建築、各種應對沙漠缺水的蓄水設計,等等等等。但是,最觸動我的是佩特拉在兩千年前體現出的當時時代下的全球化。地處連接亞洲、歐洲、和非洲的中東樞紐,佩特拉在兩千年前就是古埃及、古希臘、古印度甚至古中國(有這種說法麽?那時是漢朝吧,說錯了不要罵我)之間貿易交流的必經之處。那時,這裏就已經匯聚膚色、語言各異的商人,他們也是那個遠古時代的世界公民。

另外觸動我——和任何到訪者——的是佩特拉最富盛名的入城殿。該殿完全從山石上雕出來,美不勝收之外另綜合了當時幾種最有影響力的文化因素,端的是集美貌和智慧一身的傾國傾城。試想在那風沙肆虜、草木不生的荒漠之地,一路在幾百米高的岩石中生劈出來般的陰深穀道間行來,陡然峰回路轉,隻見麵前一片寬闊廣場,正中山壁上一高達40米的粉紅柔美、神聖壯觀的一座雙層殿門;這樣殘酷、猙獰的環境中的一處澹定、端莊、精美的存在,讓人不止是震撼,更是感動,對純粹的美的感動。

佩特拉是千年前文化、經濟交融的見證,是強伺四周的小國夾縫中求生存的曆史的延續。今天的約旦,60%以上的家庭在貧困線下生活,失業率高達35%以上;但卻由於各國尤其是美國對中東地區石油的追逐,各國對巴、以衝突不能罷手的參與,處在巴、以、伊、沙特、埃及等等敏感國家中間的約旦,隻能把大量人力物力用於建設軍事力量和武裝,而不是用來發展國民經濟。

約旦遊記,沒想到越寫越沉重。不知道明天去耶路撒冷又會怎樣。還說,明天的旅程我既冒落地簽不了證進不了以色列的險,又冒簽了證不能重入約旦的險。真是風箱裏的老鼠。不過豁出去了,走一步算一步。

祝我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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