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剛到這個美麗如畫但人情淡漠的歐洲小國開始上班不久,如同任何地方一樣,正經曆穿新鞋子磨腳的適應過程。工作雖然有趣,但因為大刀闊斧的機構改革,日日都有或大或小的人事糾紛和變動。看多了背地裏波濤洶湧麵子上溫文爾雅的形形色色的職業化麵孔,早班車少年略帶孩子氣的固執和堅守如同清晨的空氣一樣新鮮。
天氣開始變冷,乘坐早班車的人開始減少。他開始固定地站在自動售票機旁邊的一個角落,任機器和鐵欄杆隔開他和人群。在擁擠的公車上靠近一個陌生人原來是很困難的。幾個月的斷斷續續的同車,也隻有一次,他和我麵對麵而立,我和旁邊一個同 事 說著話。我的同事很高,我抬頭看她正好看見和我對麵相距二十厘米的他。我仔細地看他清藍如洗的眼睛,卻看不懂後麵的思緒。也許我已經太紛雜和世故,我已經不能和那樣清澈的眼神交流。
我經常出差,也常坐晚班的車;他也並不是天天都在早班車上。說起來,我也沒有常常見他。但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隻要坐上早班車,我就會開始找他。隻要他在,這十幾分鍾的路程就會讓我的一天都明亮起來。不知覺中又從什麽時候開始,我開始固執地堅持搭乘早班車,實在因為起不來或別的原因誤掉,就會若有所失。我完全沒有必要這麽天天早到辦公室,但是,但是,這樣簡單明麗的十幾分鍾的心情,這麽重要。
天氣漸漸轉暖,早班車換成了大一倍的長車。車內不再擁擠,他開始固定地坐在幾個座位上。我常常坐在隔著車廂接頭的對麵,麵對著他。那一米半到兩米的距離,成為最遙遠的距離。隔著這距離,我可以安全地看他。隔著這距離,我和他永遠也沒有交集。
這距離,不是我和他。這是時間和經曆的距離,是現實和舊夢的距離。與我,他並不是他本人。我看他,看見一點十年前的自己,看見一點現在已經麵目全非的朋友的當年,看見一點失去聯係仍偶爾想起的比朋友特別一些的故人。唯獨沒有看見的,是他本人。時間不會倒流,經曆不可湮散,夢醒不能再入……這距離,是不可跨越。與我,他不是他;他是我愛過但永遠失去的曾經的一些人和事。
日子就這樣在時有時無的遇見中流去。他在我腦海中的形象凝聚成晶瑩透亮的發光體,因為他清亮的眼眸,因為他在夏日的晨光中白皙光潔得反光的臉,因為他一貫冷漠疏遠的神情。可是,隔著那樣的距離,那樣遙遠的距離,我無法遠離,也不能靠近。
時間繼續不可逆轉地流逝。夏去秋來。機構改革的成果之一是有了每日班車。雖然時間稍晚,卻正好做借口晚起。工作也穩定下來,於是很久沒有再乘公車。生活不好也不壞,我不十分滿意也沒有什麽抱怨。我過的 ---- 還好,除了沒有想要什麽,沒有想做什麽,沒有為什麽而激動。我正象任何一個成熟的人一樣,努力工作,盡力孝順,鍛煉身體,遵紀守法。也象任何享受生命一樣的人一樣,和朋友玩笑,培養一些有趣的愛好。我覺得我活得再健康平安不過了,也再滿意不過了,直到……
偶一日又是灰蒙蒙的冬日早晨,因為有很早時間的電話會議,我又上了早班車。記起一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天初見他,不由若有期待。但是如同他不經意地出現,他也不經意地消失了。我恢複了座早班車的習慣,他卻再也沒有出現過。沒有他的早班車,提醒著我,那不久前還可測量的距離,如今,卻是無邊無際了。
如今,我日日出現在沒有他了的早班車上,沒有了那十幾分鍾的短短的明麗心情,但是繼續我平安健康滿意的日子。
我明白,距離某些心情,那距離已成了永遠。
What I can say is BEST WISHES to you, from SBQ to JBQ......reading your story makes my eyes are brighter, blue is bluer and green is greener.....keep wri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