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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爺是老革命,一輩子清苦,不占公家便宜。我奶奶要出去做各種體力活貼補家用,他們雖然沒什麽文化,卻給了我最淳樸真摯的愛。
在醫學院二年級的時候,爸爸跟我說,爺爺的眼睛突然看不見了。住院了。然後發現是嚴重的糖尿病。我爺爺從來不知道自己有糖尿病,胃口很好,每天三餐都是白米飯。
後來他被迫開始打胰島素,視力也沒有完全恢複。但是飲食依然照舊。我跟他說不要吃那麽多白米飯,他覺得他從小看到大的小孫女還一本正經教訓他了,根本不聽我的。覺得隻要打胰島素,就可以隨便吃。
後來我出國了,後來奶奶去世了,家人親戚照顧爺爺的方式,就是給他吃好喝好,我能夠想象爺爺的糖尿病是控製得非常差的。最後一次回國的時候,爺爺送我出來,在我手裏塞了兩千塊錢,我怎麽推脫都沒用。我們彼此都知道此次一去,又不知何時還鄉,回家的路上,我淚水難忍,媽媽勸我說,老人的事情,總是不能想得很遠的。
原來那一次,真的就是最後一麵了。奶奶走了,然後爺爺也走了,以後回去,就隻有上海遠郊墓園裏的那塊冰冷的大理石了。再沒有奶奶塞在我手裏納得密密實實的毛線冬鞋,再沒有爺爺每年過年為我特地去郊區買的新鮮家養雞。
我奶奶是心肌梗塞去世的,我爺爺是腦梗去世的,他在公交車上,突然倒地,然後就沒了。糖尿病人的腦梗和心血管發病率可以比正常人高6-8倍,是最常見的死亡原因。他們一輩子操勞,我學了很多糖尿病的知識,卻沒有用到他們的身上。我在美國ICU照顧重症患者的時候,他們卻在家鄉去世了,這是我一輩子的痛。他們都沒有機會看到愛美麗。我多想如果他們能夠看到愛美麗,會有多高興。
我們身體裏的器官,經過百萬年的進化,是非常非常勤勞的。
吃完一碗米飯,再吃一盆水果。晚上看電視再吃個甜點,在你覺得很滿足的時候,你身體裏幾乎每個器官都被動員起來了,胰腺要分泌大量胰島素降血糖,肝髒要忙著把血糖吸收移除,把多餘的血糖儲存起來(變成脂肪),腎髒要忙著重吸收調整尿糖和尿液的比例,大腦也會收到胃腸道一些蛋白分子的信號,釋放出飽腹的信號。 即使我們去睡覺了,這個過程也在進行。
糖尿病前期,是無聲的過程,好像泰坦尼克號撞上冰山前,下麵好長一段我們是看不到的。 那時候,胰腺已經超負荷工作了,你去測他的胰島素水平,是比別人高的,他可能還會有餐後低血糖,這些都是因為血糖調節開始出問題了。這是胰腺的回光返照,是胰島細胞對你最後的呐喊。 可惜,大部分時候,我們不知道的,還繼續每天晚上吃水果,每天早上喝果汁,然後各種甜品。
每年一次的家庭體檢,空腹是正常的。 這樣再過了幾年,餐後血糖開始升高了,因為胰腺已經是強弩之末,再過幾年,空腹血糖也開始升高了,這時候家庭醫生才看到年檢報告,讓你注意飲食。這個過程,可能有十年之久。
等到二型糖尿病正式被診斷的時候,百分之五十的胰島細胞已經受損了。後麵就是亡羊補牢了。上口服藥物或者胰島素。有些糖尿病並發症,在早期就開始發生了,即使後來血糖控製了,也無法改變了,比如我的爺爺。
很多時候,也許是家族遺傳,或者是本身胰腺和肝髒就不是特別厲害,隨著年齡增長,肌肉減少,胰島素敏感性也越來越差,所以不要等到醫生告訴你了,你再去改變飲食,而是應該從現在開始就自覺地減少高糖分食物的攝入。
這兩個具有重大意義的臨床試驗,奠定了現代糖尿病診療的理論基礎,就是降低血糖直接降低心血管疾病和微血管疾病的發病率。
讓我記憶猶新的是,這批兢兢業業地臨床工作者,在大型糖尿病實驗結束以後,仍然持續追蹤這些患者,整整十年,talking about dedication... 結果發現,雖然後麵他們的a1c(糖尿病檢測的標準)已經沒有什麽區別,但是臨床試驗中參加了嚴格控製的病人,所有糖尿病相關並發症都仍然要比對照組明顯降低,而且隨著時間的推演,這個差別更為顯著。 這個延續了將近二十年,無數臨床工作者嘔心瀝血積累出的數據,告訴我們,現在我們做的事情,你的身體會一直感謝你,哪怕是十年,十五年以後。 it;s never too early, it's never too late。
每當有人說,反正早晚要死,為何不享受人生。
我就想說,如果我們好好珍惜自己的身體,可以更健康地看到自己孩子孫子長大,留下更多天倫之樂的回憶,而不是造成這麽多的遺憾。
不好意思寫這麽多,但是真的是有感而發。
大家的人生觀不同,無法強求,但是照顧好自己,是我們能為家人做的最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