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井留香(二十)
(2012-01-26 17: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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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頓中飯吃得如同嚼蠟,一回到科室,我趕緊找了沒人的地方拿出心電圖小手冊臨時惡補。下午的時候,班主任果然帶來了一疊心電圖,我和阿巴達麵麵相覷,冷汗直流。班主任倒是很溫和地先拿出正常心電圖,教我們怎樣先將各導聯大致看一遍,然後開始看心電軸,各波形之間的關係和ST-T 的形態。熟悉了以後,我們就漸漸開始看異常的心電圖,從最基本的傳導阻滯,房顫房撲,慢慢地看到複雜的傳導阻滯和各種先天性心髒病。漸漸地周圍的實習同學,甚至住院醫生們也慢慢地圍上來聽。一個下午下來,我對心電圖豁然熟悉了許多。
幾天後,班主任開始帶組,成了我們的代主治醫生,這是住院總才有的待遇。主任果然對他青睞有加。當他獨擋一麵後,我才真正認識到班主任的水平,他憑著過硬的基礎知識和對最新臨床研究的熟悉程度,查起房來行雲流水般,讓我佩服不已。他對病人很和藹,家屬的問題也是耐心地回答,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主任主治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最讓我佩服的,是他的過目不忘,一組這麽多病人,我不過是管其中幾個,都得看著病曆才想得起來那些化驗,超聲,導管的結果,班主任要管整整一組的病人,卻記得清清楚楚。我忍不住豔羨地說,老師什麽時候我才能有你這樣的本事啊。班主任微微笑著說,等你真的要擔責任了,自然會記住的。
許多個下午,班主任會帶著一些心電圖來讓我們分析,我坐在他身邊,不時地抬頭看他,窗外的陽光暖暖地灑在他專注的臉上。因了班主任的關係,我回到寢室更是努力看書,爭取讓班主任感覺到自己真是冰雪聰明,一點就通。每次我在查房時候答對他的問題,就能看到他眼中的笑意,那種滿足的感覺,讓我瞬然覺得心髒科輪轉原來是這麽有趣,我怎麽竟然會覺得這個科室好像地獄呢。
這種美好的感覺一直持續到輪轉最後那天,我是出夜班。早上查房的時候,班主任發現我的一個病人沒有如期作心髒超聲,我才想起來昨天我值班,忙得一轉身竟然就忘了寫醫囑了。因為是周五,病人就要等到周一才能做了。班主任示意我走出病房,然後問我,昨天不是說好要給這個病人作心超的麽?我窘迫交加地輕聲說,我忘記寫醫囑了。班主任看著我,用一種我從沒見過的嚴厲的口氣說,事先交待得清清楚楚,怎麽能忘記呢?這樣是耽誤診斷和治療的,你在想些什麽呢?認真點不行麽?
我噙著眼淚低頭地看著手裏的病例夾,從認識班主任到現在,這是第一次我在他麵前羞愧得難以抬頭。我情願在全世界麵前承認錯誤,也不願意讓班主任看到我的紕漏,我真想付出一切代價讓我回到昨天把那個醫囑寫下來,但是事實總是不如人意。
我沒有一分辯解的餘地,確實是忘記了,雖然昨天值班很忙,雖然從來都是我做很多事情沒有其他實習同學可以幫忙,雖然我一夜沒有睡覺,但是這些都不是借口,我確實是忘記了。班主任歎口氣,不再說什麽,回到病房繼續和其他醫生一起查房。我站在走廊裏默默擦幹眼淚回到病床邊。
做完所有的事情,我的心髒科輪轉就算結束了,我學到了很多,但是卻留下了如此遺憾的結尾。垂頭喪氣地慢慢走出病房,抬頭看見班主任站在那裏,我低下頭想繞道,他卻叫住我,成遙,你過來一下。
我跟著他走進醫生辦公室,忐忑不安地站在那裏。班主任關上門,誠懇的看著我說,我剛剛開始作帶組醫生,帶教實習醫生對我來說還是一個正在學習的過程,如果我在工作時候,說話態度讓你受傷了,我向你道歉。成遙,我隻是想幫助你更好的成長。我沒想到班主任會向我道歉,更何況這確實是我自己的疏漏。我努力忍住正在不爭氣地往外淌的淚水,認真地對班主任說,老師你不用道歉的,我知道自己錯了,我以後會更加仔細的。
出科以後,我看到班主任給我寫的評語,沒有一點冠冕堂皇的意思,和其他主治醫生那種模板官僚的評語全然不同,恰到好處地總結了我的優點,也實事求是地指出了不足之處。這是第一次班主任以醫生的身份對我做出評價,我把那張評語認認真真折起來,和那條貝殼項鏈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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