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井留香(十)
(2012-01-10 19:5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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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第一天,我們搬進了臨床醫學院的宿舍,在醫院裏一邊上課一邊見習。從此呼吸的不再是校園裏草木芳香,而是醫院裏終日密布的特殊氣味了。至今我看那些回憶得感人肺腑的大學生活回憶,都一點沒有共鳴,因為我的所謂大學,還沒有真正怎麽開始,就在無數的考試和通宵學習中匆匆結束了。
宿舍是附屬醫院的角落裏一幢不起眼的四層樓房子。對麵是一個什麽研究所,天天有各種各樣嗚咽的動物叫聲,夜晚聽起來倍加淒慘,讓我覺得很恐怖。更讓我覺得別扭的是,醫院的住宿緊張,要照顧醫學生,住院醫生,沒有成家的研究生,還有各地來進修的外地醫生,所以給醫學生的住宿是男女混住的。
在基礎醫學院的時候,男生和女生分開兩幢樓,中間有個傳達室,常年一男一女駐守,嚴格把持風紀,不準男生能上女生宿舍,隻能在下麵讓傳達室去叫,因此頗得罪了一些男生,男的鼻子常年有鼻炎,總是流著些莫名的液體,促狹的男生們給其取了外號叫作“劉德華(流得滑)”,女的麵頰上有一塊很大的暗紅胎記,外號“鍾楚紅”。據說這兩人在工作中結下了深厚的友情,後來竟然結婚了,這個真是很有喜劇意義的,他們當時棒打了很多鴛鴦,兩人自己倒是暗度陳倉了。
因為他們,醫學院女生宿舍,在男生們眼裏充滿了神秘感。現在倒好了,男生女生同一層樓麵各占兩頭,連中間的盥洗室都是通用的。這真的是很麻煩,都不能像以前那樣穿著短短的睡裙衝過去,而是要找件外套,看清楚左右無人,否則突然衝到一個男生麵前,就很尷尬了。最慘的是早上,睡眼惺忪披頭散發地去刷牙洗臉,迎麵看見洗臉池對麵,一個男生張大了嘴好像看外星人一樣。是啊是啊,女生沒睡醒的時候跟男生一樣,都很醜的,夢該醒啦。
現在想起來,其實防止學生談戀愛最好的辦法,不是阻止他們在一起,而是盡可能地讓他們在一起,朝夕相處,什麽空間都不要留,這樣才能有力地扼殺掉男生本來眼中那月亮般人兒的形象。
我動用了一點權力,仍舊和娜娜,朱希希,劉歆一個寢室,而且一個見習小組。每周我們隻有兩天半是在教室上課,其他大部分時間都分散在各個科室,跟著醫生們看病人。我們開始每天穿白大衣,我們的老師也變成了醫生。
第一堂見習課,是外科基礎,按照規定穿了短袖的手術服,戴著帽子口罩,排隊跟著老師學習刷手。我一直喜歡用各種護膚品,護手程序就有好幾個步驟,在看到外科老師竟然要我們用刷子刷手,那一刻我就決定畢業以後不做任何手術科室。學完洗手,我們就開始在狗身上做手術,開始學習打結,學習縫傷口,並且開始聆聽醫院裏傳奇人物的各種事跡。在初入門的我們眼裏,那些能夠在病人身上沉著氣下刀的醫生們,都好像神一樣。我們眼中的世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不再是書本和成績,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病例,和那些充滿了知識和魅力的老師們。
內科的見習,比起外科來,更多了基本功的考驗。我們每天回到寢室裏不是是互相聽心音,就是叩診肝髒邊界,或者是使勁分辨肺泡音和支氣管音的區別。現在工作了,隨著醫學儀器的發展,基本功漸漸地變得不那麽重要了,但是當時我們卻都務必認真而投入。朱希希胸部豐滿,要聽她的心音和叩診心髒,難度不小,我那時候老是抱怨,當然那時候的我絕對不知道,現在我會在美國給三百多磅的女病人聽診心肺。
進入見習後,站在那些男醫生們身邊,朱希希才明白老王故作深沉的樣子,和真正的成熟穩重一點邊都沾不上。老王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暗戀然後又被無聲地拋棄了。
那半年的見習,是醫學院生涯中比較開心和輕鬆的日子,因為沒有了基礎醫學院這麽重的課程壓力,也不用和高年級一學生一樣要正視開始實習翻班。有了空閑,女生們就開始花了心思穿著打扮了。我們班有個女生,楊施,是一個很有經商頭腦的與眾不同的女生,她從那時候開始兼職推銷,玫琳凱的護膚化妝品和戴安芬內衣,於是經常帶著最新的樣品到我們寢室。我們寢室的四個女生,毫不誇張地說,是被楊施啟蒙了。她教我們怎麽保濕護膚,怎麽用粉底,怎麽夾眼睫毛上睫毛膏,我們用學習醫學的精神來仔細研究各個色係的眼影和唇膏的搭配,每個人都勇敢地把自己當作調色盤。我至今還記得楊施第一次給我修整眉毛時,我疼得大喊大叫,淚水橫流。
那時候我們臉皮都很薄,互相結伴去買內衣,經常被內衣店阿姨在更衣室裏的貼身圍追堵截嚇倒,狼狽不堪地買了並不合適的回來,楊施這樣帶著樣品和產品目錄讓我們在寢室裏精挑細選,真的是再好沒有了。一直知道朱希希身材好,但是我竟然忽略了劉歆。劉歆是我們四個人中唯一家不在本地的。她眉眼如畫,身材窈窕,是非常標致的江南美女,從小在青山秀水的農村長大,她比我們都長得結實。,那天當劉歆試穿那套深紫色的戴安芬綢緞無痕內衣的時候,我作為一個女生也被折服了,年輕的身體,緊致光澤,真是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劉歆的個性也最為單純質樸,和娜娜的穩重內斂,朱希希的張揚灑脫形成鮮明對比。她對於人和事物,總是充滿了一種出自內心的真誠和信任,所以當我們在寢室臥談會時候涉及到18+故事的時候,總是能聽到劉歆此起彼伏地“啊,是真的啊”,“啊,怎麽會是這樣”。雖然我們自己也都是道聽途說,以訛傳訛,但是在劉歆麵前,都會忍不住做出大師的樣子。
劉歆有一個長期的追求者,黃鍾,是她家鄉的中學學長。黃鍾個子很高,眼睛很小,不太說話,給人一種很飄渺的感覺。為了劉歆,他畢業後來到上海工作,經常到我們寢室來看劉歆,為她帶點夜宵零食什麽的。看著他們用家鄉話唧唧咕咕地聊著,我很羨慕他們之間那種平和融洽的氣氛。
見習輕鬆而平靜的時光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流逝,我還時不時地想起班主任,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帶新的班級了,不知道他是不是還經常去打羽毛球。那串貝殼項鏈,我放在枕頭下,晚上睡覺前,總是忍不住拿出來看看,因為我從沒有期望過什麽,任何一點驚喜對我來說就足夠我品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