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老三
(2006-12-23 07: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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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我家一站地,有間連鎖的寵物店。待售的以小狗居多,純種的小貓一般不會同時超過六隻。自從一年前搬來這個區,我就成了這兒的常客。店裏自己養著貓。最初是一隻短毛的土貓,純淨嫩綠的大眼睛,永遠雪白幹淨的胸脯和四爪,身上隻有幾大塊深棕的狸花紋,點綴著他雪白的長袍, 絕對是一位玉樹臨風的帥哥哥。這老大性格沉穩,又因成長在寵物店汪汪不已的嘈雜環境中,練就了寵辱不驚的作風,永遠坦然接受所有人的愛撫,大部分時間都在閉目養神,是個神仙一樣超脫的貓物。老二不常能看見,是一個皮毛光滑,身手矯健的Bengal Cat, 綠寶石一樣的雙眼,小豹子似的漂亮花紋,隻不過有點神經質,經常被大一點的響動驚得渾身猛一顫。平日裏藏起來的時候多,從不接受人的愛撫。
那時我正遊走於文學城等多個網站的寵物專欄,是個忠於職守的潛水員,所以很自然地把“隻觀賞,不摻和”的習氣帶到了店裏。起先去的時候,店員萬分熱情地問我:“看上哪隻啦?”我臉上微燒,嘴裏訕訕地支吾 :“我...隨便看看。”後來就學乖了,我在門外候著,指使先遣部隊--老公先去打探一下。如果人多,老公一招手,我立刻鬼鬼祟祟潛入,混在人堆裏過眼癮;如果空無一人,那就先繞一圈,回頭再來。再往後老公對這種偷偷摸摸的伎倆十分惱火,堅持要看就正大光明地看,並且每次隻給5至15分鍾不等,視我當天的表現優劣而定。於是我被迫練就了厚臉皮,進得門來,一言不發,旁若無人地長驅直入,先摸了老大,再看其他貓貓和狗狗們。時間一長,店裏的人也見怪不怪,懶得搭理我了。隻是偶有新來的夥計,還熱心地上來服務,被我氣定神閑地婉拒了事。
半年前的一天,我驚喜地發現駐店貓口增加到三隻。老三是一隻明顯未成年的紅虎斑波斯,可是個子不小,大頭,大腳丫。他的眼睛波光粼粼,聲音又尖又嫩,性格甜美嬌嗲,被撓一撓下巴就舒服地打起小呼嚕,一下子成了店裏的招牌貓。進店的大人小孩無不躍躍欲試地要上來蹂躪一把。老三倒是逆來順受,從不出爪子或哈人。經常見到我後,更不知道認生。我通常都是把手先伸給他聞一聞,然後從頭到尾巴捋一遍,之後開始撓下巴。老三不僅回報給我連綿不絕的小呼嚕,而且用頭蹭我的腿:從左邊蹭過來,再從右邊蹭回去,大尾巴還往我臉上一掃。所以每次我計劃看老三之前都事先換好不沾毛的衣服。隻有一次沒準備好,結果前腳出寵物店,後腳進文具店買寬膠帶,然後光天化日之下站在大馬路上,讓老公給我從身上往下粘毛。
終於有一天,店裏沒什麽人,那個立眉毛水桶腰的經理一時高興,慷慨地讓我抱了抱一條暫時在外邊撒歡兒的小巴哥。我深受感動之餘,敞開心扉,痛陳萬惡的公寓當局禁養寵物的白色恐怖,和我對一切除灰老鼠之外的毛茸茸四條腿小動物的熱愛,並懇切地要求人家不要介意我隔三岔五的神出鬼沒。南美女人很通情達理地叫我隨時來,從此我更加有恃無恐。
後來我知道了老三的名字叫Titzy,來時才三個月,是個大個子。老三的眼睛大概因為流淚卻得不到及時的清理,有一隻眼角老是濕乎乎的,還沾著眼屎。我有一次壯著膽問一個黑大個,他是不是需要一點眼藥?大個子一揮手,“他就是眼淚太多!”。我隱隱有點心疼,可老三不是我的貓,他甚至不叫老三,而我連養貓的權利都沒有,又能說什麽呢?每天忙忙碌碌的店員顧不上他,老三就和其他兩隻貓一樣,晚上被鎖在店裏睡覺,角落裏有他自己的食盆和水碗。平時老三還要忍受來來往往的陌生小孩子們沒輕沒重的愛撫,實在惱極了,就一轉身走開。可我幫不上我心愛的老三,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玩耍。老三被撓的舒服了,就咕咚躺倒,還用小奶牙輕輕咬我的手指鬧著玩。有時我半跪在地上,深深低下頭,這樣我們倆就臉衝著臉,鼻子頂著鼻子,親密地四目對視。老三略帶憂鬱的琥珀色大眼睛飽含深情,用愛人一樣體貼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望著我。每次我都被深深打動。
Titzy漸漸長大了。有一天我看到角落的貨架下層有一小灘黃黃的水,而老三正在旁邊若無其事地散步。我有點好笑地找到一個剛剛忙完的店員,跟他說,你們的波斯尿了。那個家夥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抄起一瓶清潔液和一卷紙巾走了過去。一見有人在犯罪現場停下來,並且清潔液瓶子往地上“砰”地一礅,老三立刻渾身一顫,扭頭就跑。身後傳來店員的笑罵。
老三成了我的牽掛,每個周末雷打不動的節目就是“看老三”。我的癡情感動了老公,後來不再於探視老三時給我限定鍾點。十月裏的一天,我在店裏沒有找到老三,他的小水碗也不翼而飛。當我得知老三已經被店主轉送給一個愛貓人時,有一種含淚微笑的心情:我希望他最終找到了一個對他不離不棄的主人,一個溫暖幸福的歸宿;可我也知道,我今後再也見不到我的老三了。
波斯老三,祝你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