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菊知秋
秋風起深壑，秋葉舞商弦。 我在山頭坐，靜觀秋月圓。
【山菊按】：
應群友邀請進了一個分享美國職場經驗的大群，有不少成功人士交流了他們的職場經驗。想起以前在論壇發過的一些小文，也翻出來分享~~~山菊隻是一個小小公務員，若以金錢或成就衡量，與‘成功’二字沾不上邊。隻算是對職場生活的一些記錄吧。
組裏的小青年文森終於走了，位子空出來，老板要招新人。申請的人還不少，經過筆試，阿福選了三個人來麵試。我又被他抓了差，參加單位規定要的三人麵試小組。其實我不是很願意，因為來麵試的人中有本部門的老方（一個白人老油條：），工間休息時常常跟我們兩個中國人一起出去走路，算是朋友。麵試組的另一個成員小謝（一個年輕白人，老板阿福的親信：）前幾天就跟我透露過了：老板不喜歡老方，所以我投他一票也沒用，反而徒生尷尬。
第一個進來的就是老方。第一次見他如此打扮，還真有點不習慣呢！老方是我們部門的技術支持，換句話說就是大老板給部門裏所有電腦請的‘保姆’。這份工作職位不高，責任不小，弄不好很容易就得罪人。老方來的時間不長，因為技術嫻熟，為人熱情，比他的前任受歡迎多了。所以我到現在也沒明白阿福為什麽不喜歡他？說起來，他們都曾經在部隊裏混過呀！
每個候選者麵試的時間是半小時，一共十個題目，差不多的套話。按老板的意思我們輪流提問，其實就是照著單子把題目念一遍。俺總是先掃一遍題目，然後挑短句子比較多的那個順序~~~嘿嘿，女士優先嗎。老方年紀比我還大，平時嘻嘻哈哈的，沒想到碰到這種場合居然也挺緊張。於是我裝模作樣的伸出手問候：你好！陌生人！試圖讓他輕鬆點兒。
我的努力顯然沒用。門剛在他身後關上，阿福就告誡我們說，麵試時千萬不要坐在椅子上左右搖擺：‘分散麵試官的注意力，讓人心煩。’
然後老板又說他剛才玩了一個小花招，不知道我們看出來了沒有？我倆麵麵相覷，隻好搖頭。原來提問前他先要老方在一個文件上簽字，故意不提供筆，又故意作勢要起身去找筆~~~結果老方止住他，從熨得筆挺的西裝外套口袋裏掏出一隻蠻漂亮的筆簽了字。
‘他通過了我的印象考試。’
接著阿福又給我們傳授他怎麽看著裝的細節：頭發臉麵有沒有打理過啦；領帶有沒有熨過啦；西裝加外套的就加分啦；皮鞋亮不亮啦~~~他說要點並不是看人穿什麽，或是漂亮不漂亮；主要就是看這個人的‘態度’。
‘如果你真想要這份工作，那麽你就會認真準備。’
想起阿福以前就說過，用筆填寫的申請表，他一律不看的。我說那人家沒有電腦或打字機怎麽辦？如果人家工工整整的填寫不也是態度端正嗎？他的解釋是，如今要找一份做電腦的工作卻說找不到電腦，有點說不過去吧？再說跑一趟圖書館就這麽難嗎？
‘我認為還是不夠重視的問題！’ 阿福嚴肅地說。
第二位是女士，名字像中國人的拚音（姓yin)，看申請表好像是州府另一個部門的電腦‘保姆’。都到點了還沒見人影。我知道阿福看重這些細節，就出去到電梯口看了一下，沒人。順路去了一下洗手間，回來時見一個東方人從走廊那邊慢慢走過來，就停下來等她。
落座後我也學老板，開始用挑剔的眼光打量對座的同胞。首先感覺她的套裙有些隨便，質量一般，顏色顯得很舊，還有些皺皺的感覺。她兩手空空而來，簽字時自然就掉進了阿福的‘陷阱’，我不由為她擔起心來。送行時突然注意到她那有些微微隆起的肚子，心裏有了主意。一關門轉身，不等阿福點名便搶先談‘印象’。
我說這回俺也學著看人了，剛進來時覺得她一定是沒挑衣櫥裏最好的那身衣服就來了。剛才發現人家好像懷孕了，當然就不能穿最漂亮的衣服啦。
阿福得意地‘嘎嘎’大笑，說你才發現呀，她一進門我就看見了！知道嗎？我看人是這樣的~~~他連說帶比劃，又給我們倆上了一堂‘經理如何識人課’。嗬嗬，這下我有點省過味兒來了：原來他是在教導接班人小謝呐！我說呢，以前也幫他麵試過人的，怎麽沒整這些幺蛾子呀！
赫赫，別以為俺這話加了醋。其實老板早幾年前就為這中層幹部的事情動員過咱了。不過咱心裏自有一把小算盤：為了10%的漲薪，得成天在大大小小的會議裏消磨時光，俺還不如上網呢。再說不當官，那10%咱不也照樣到手了嗎（這段後麵再交待：）。
最後進來的年輕人小克是小謝弟弟的好朋友，就在樓下本單位的兄弟部門工作。小夥子高大帥氣，抱著胳膊往椅子上一坐，頭發往後一甩就開始左右搖晃~~~哇，很酷的樣子喔。坐他邊上跟他一起長大的謝一定很想踹他一腳~~~哈，這個念頭差點讓我笑出聲來，趕緊低頭去看小克的考試卷子。
小克雖然看上去有些緊張，但問題都回答得不錯。答話時跟小殷(就是那位同胞)一樣，兩肘擱在桌子上。當然也跟小殷一樣，掉進了簽名的小陷阱。
我把注意力放在這些瑣事上，是因為知道自己參加這種麵試不過是給阿福當一回‘道具’而已。要誰不要誰，其實都是他一句話。何況麵試前已經問過謝，就是他告訴我老板不喜歡本單位的老方，第一屬意小克，第二感興趣的是殷。麵試下來，三人的表現都差不多。非要我排個座次的話，應該是小殷回答問題最具體詳細；老方就比較簡單蒼白一點。但是小克筆試成績第一(老方第三，所以他基本上是沒戲的)，而且小克的單位也在培訓使用跟我們一樣的新係統，這應該是一個很大的優勢。所以我想這錄用結果應該是沒有什麽懸念的，何況阿福認識小克並且已經跟謝說過喜歡小克的。
等他就一個合格的經理應該怎樣挑選最合適本團隊的隊員給我們又上了一課之後，底牌一翻：哈，原來欽點的是殷！理由一是她在三人中學位最高(她有碩士學位)；二是麵試中問題答得最好；三是考試成績排第二。而小克是一個第一(考試)，兩個第二(麵試和學位)，所以他取小殷。
其實這些個理由是為上報大老板最後審批時預備的。阿福接著說，長遠的看，他覺得小殷才是‘最合適(BEST FIT)’的人選。從他零碎的評論中，我猜小克的‘酷’樣讓他反感。因為他提到小克對麵試不夠重視~~~至少應該去理個發什麽的，西裝也沒有熨燙。小謝趕緊替他解釋說本來計劃讓他明天來的(謝負責安排時間)，由於我明天要出城訪友已經請了假，小謝想索性今天結束算了，就給小克打電話讓他提前來了。
‘我隻給了他兩小時的準備時間。’小謝說。
阿福說那衣服的事情可以原諒，不過他還是認為殷是最FIT的人選。阿福尤其強調了殷的學位(阿福去年在同一個學校拿到同樣的學位：)。
從老板辦公室出來後，謝跟我說他麻煩大了！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麽去跟小克說。
“明明是他(阿福)要我去找小克，讓他來申請這個位子的~~~” 謝發著牢騷。
“哈，看來我比你運氣好一點。” 於是把他讓進我的辦公室，給他講了上一次麵試，我的同事兼好友梅，參與競爭的故事。
那次阿福來找我到麵試小組湊數，我也是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因為候選人當中，不管從哪個方麵，明擺著是組裏的成員之一梅最FIT。我以為麵試就是走走過場，梅的當選應該是沒有懸念的。結果在麵試前照例的‘吹風’閑聊中，突然發現老板並沒有把那個位子給梅的意思，而是要提拔他以前在州府另一個部門的老板：一個很可愛的黑人老太太，根本不是做技術工作的。真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麽心理，反正俺聽出來阿福已經定了要她了。
這不是為難我嗎~~~俺當然不敢得老板，可也不願意辜負朋友呀~~~唉，職場也險惡！既然幫不上朋友的忙，那就得想法不淌這趟渾水了。於是我馬上跟阿福曆數了梅的業績，然後說這些候選人中我對她最了解，也覺得她最合適。
‘如果讓我參加麵試，那我就隻投她的票哦。’ 這個算‘醜話說在前麵’吧。
第二天阿福就通知我，說他理解我的難處，所以決定讓我回避，另找別組一個小老板替了我的位置。
今天選小殷，顯然是臨時的改變(也許是看不慣小克的長頭發：)，所以可憐的小謝就有些措手不及了。
回想小殷回答問題時那份從容而自信的神態，前些年自己去麵試的一些情景跳出腦海，一個念頭也突然跟了出來~~~於是我又給小謝講了自己陰差陽錯來到這裏的故事。
記得以前說過，本人天性懶散。在一個地方呆著，如果沒有很好的理由，就不願意動窩。我在原來那個IT部門，一呆就是四年多。米國的政府機關跟私人公司不一樣，一個蘿卜一個坑，資金都是嚴格計劃的。不像私人公司，老板可以隨時根據情況給手下員工加薪。政府員工若想加薪，一般的套路是到外麵找工作，如果老板想留你，就可以去申請MATCH。所以前麵的四年，我每幹滿一年，就去外麵找一個OFFER，然後老板上報MATCH。
轉來這裏的那一次，俺照例在網上撒了一把申請，得到四個麵試機會。第一個似乎很有戲，談完了被領著到處介紹給別人，好像已經開始來上班了似的。結果人家沒要我，顯然後麵來了更FIT的。第二個麵試過程中就知道沒戲，他們用的係統我都沒聽說過。第三個就是現在這個位置，本單位非IT部門的技術支持。麵試的感覺跟第二個差不多，唯一好點就是他們的係統我還聽說過。第四個給了OFFER，於是拿去給當時的老板。她說馬上去上報MATCH，因為這也不是第一次，很信任她了，所以也沒要個書麵保證就把外邊的OFFER辭了。兩三個星期之後老板麵有難色的來找我，說上麵不肯按例漲10%的薪水。我不解，因為我們單位在州政府中算有錢的啊。結果她期期艾艾地說是因為10%之後，我的工資將會超過一些資深員工，這樣對他們不公平。
本想跟她爭爭我的‘公平’在哪裏？但見人家一個勁兒的說抱歉就不好意思了。7.5就7.5吧，大不了過段時間俺再找~~~誰叫俺沒白紙黑字留下字據哩。反過來咱還安慰了老板幾句，對她的處境表示理解雲雲~~~
不知道冥冥中是不是真有天意啊~~~兩天之後(要是兩天之前就慘了)，我現在的大老板打來電話，問我還有沒有興趣接受他們遲來的OFFER(已經是兩個多月過去了)。我說你肯給10%俺就收拾桌箱走人。他問了一下我當時的月薪，爽快地說沒問題，而且很快按我的要求寄來書麵OFFER。
拿到第一份工資單後俺嚇了一跳：好像比OFFER多了不少耶！後來自己琢磨，新單位原是本單位的另一個部門，一定是那邊老板通知我時，那7.5%已經進工資係統了。這次換工作相當於內部調動，人事處自然是照規矩在電腦裏加10%完事~~~你說俺是不是賺大發了？(工資這一段沒跟小謝講：))
一年後阿福把錄取內幕當故事講給我聽。我這裏浪費著筆墨並冒著自吹之嫌寫出來，一是這段經曆值得一記；二是覺得影響麵試結果的因素很多，作為求職者，尤其是年輕的朋友們，如果沒有得到工作機會，很多時候並不一定是你表現不好。所以千萬不要氣餒，任何機會都不要輕易放過。去之前請認真準備，到之後要保持平常心。回答問題態度要誠懇，盡量具體一點。尤其是準備一些讓人印象深刻的小例子來展示自己如何解決工作中碰到的問題等等~~~會收到不錯的效果。
繼續講故事~~~例行考試後一共有六個人被叫來麵試。那時候阿福還不是老板，也沒有參加麵試小組。麵試結束後我並非首選，而是‘屈’居第二。但OFFER還沒有送出去呢，當時的老板就因故撂挑子不幹了。正好是感恩聖誕節期間，大家都忙著過年，招人的事就擱那了。二月份阿福上任，大老板讓他審閱麵試檔案，也弄一個排名順序報上來。阿福看中另一個中國人，已經在組裏的梅正好認識他(那時我還沒見過梅)，還帶來見了一麵。於是阿福就把他排在了第一，俺仍是‘屈’居第二。大老板一看他把原來第一的排在最後（也是本單位的，阿福跟我說認識他，但不喜歡），原來靠後的排成第一，就說這樣好像有點不尊重原來的老板(他還在本部門，隻是不當領導了)。
不愧是玩了多年的政治，大老板很快就拿出平衡方案：按排名打分。第一名六分，第二名五分，第三~~~然後看兩個排名的綜合成績。嘿嘿，你看，俺就這麽稀裏糊塗的勝出了。
‘還是先別告訴小克吧。’ 講完故事我跟謝說：
‘看上去殷是個很得力的員工，也許她的老板會MATCH留她呢？’
這個星期一上班打開郵件，阿福的信已經在裏麵：‘Hey guys, I spoke with Yin this morning to inform her of the problem with her salary being too high which would be a huge rate impact. I have encouraged her to apply for our higher level vacancies when advertised. I need to know if we have a anonymous vote to hire one of the remaining two candidates ’
原來是她的薪水已經超過我們那個位置所能提供的上限。這兩年財政開始吃緊，大老板不再像以前那麽大方了。阿福讓我們投票從剩下的人中選一個。小謝很快就回信投了票。今天中午推門伸個頭進來跟我告別，說下周休假，提前祝俺聖誕快樂。然後說小克下個月~~~呃，明年二號就過來上班了，我們手上的活，可以分一些給他。
（2006年by山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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