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送秋情】寫給程(1980/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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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11月23日 星期日 晴

梅回信了。她終於沒有勇氣去搏鬥，由風吹著，向那安靜的港灣飄去了。

我理解她，要搏鬥是太難了。說說是容易的，有很多理由。但做卻難，不惟達不到彼岸，還會葬身於現實的海洋。我現在懂了不少，現實和理想，簡直是兩回事。

她委托我寫信給程，這是我願意為她做的。但是當初我隻是幻想著怎樣幫助他們，跟可畏的‘人言’鬥爭，去爭取屬於自己的幸福。現在，我和梅都意識到那種想法太天真。並且，一個人的理想、追求，要受一定的限製；要以社會道德、良心、法律等為前提，不能隨心所欲。尤其是感情問題。人的感情，易生難滅。所以，要為自己打算，也要替別人著想。

可是這封信怎麽寫呢？這樣的信我可從來沒有寫過呀~~~即要婉轉，又不能拐彎抹角地使人反感，還得要說明白問題~~~哎，試試看罷，先在這打個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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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XX：你好！

你拿到這封信時，一定會在沒拆開之前，冒出一串猜想。也許，還會有一點莫明其妙的希望。不過，我敢肯定你是會一下就猜到我說的事，會與什麽人有關的，也許你正在急切地盼著她的信呢。

哦，你不要著急。我不想轉彎抹角，隻是很抱歉這封信不能使你愉快~~~我昨天收到梅的來信，她希望由我給你寫信，請你忘記她，並求你能諒解她。

不說你也清楚，這幾個月她都是在痛苦中度過的。心中就象沸騰的開水，翻滾不息。當然，你的心裏一定也是十二分的不平靜。經過反複的考慮，她覺得不能跟小岱吹。那樣做，首先要受到良心的譴責。小岱是無辜的，她不忍心再打擊他。而且，還有社會議論，那可憎可怕的閑言碎語，會把她們一家淹沒的。

這些理由，我們在家時都討論過。那時我是竭力鼓勵她反抗，支持她去追求，追求那最高級的，閃光的東西。人一旦興奮起來，很多問題都變得簡單了~~~那麽多困難，都在想象中被克服了~~~

可是，現實畢竟是現實。回到學校後，我也常常在思索這個問題。周圍的所見所聞，也就是生活，使我冷靜下來。如果說我以前怪她太憂柔寡斷的話，現在卻不得不同意她所做出的選擇。因為，我們隻是知道：一個人要按自己的想法走自己的路，而不管別人怎麽說。但我們沒有意識到，我們都生活在社會之中。不是孤立一人，而是和社會聯係在一起。或者說，是我們構成了社會。因此，我們的理想和追求其實並不是自由的；更不可能隨心所欲，為所欲為。要受良心、道德、法律的約束，否則將為社會所不容。尤其是現在，經過‘十年’的教訓，人們都在心靈上築起了懷疑的高牆。一件小事，隻要不同的人從不同的角度去理解，就會搞得人心惶惶，滿城風雨~~~

哦，扯遠了。具體說吧：她要是選擇了你，那麽她的良心一輩子不得安寧。再說，引起的後果也難猜想，即使是找到了真正的愛情，也得不到幸福。拒絕了你，她的心裏也同樣痛苦，以至無法向你解釋。這點我想你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你了解她並且愛她。小岱是個老實人，他會給她一個溫暖安寧的家庭。事到如今，我也隻好希望她能把以前的同情變成愛情，而把以前的愛情變回少年時代的友情。並希望你也能這麽做。理解她的處境，衷心地祝她幸福。

我呢，作為朋友，同學，我希望你不把這件事作為一個打擊，從此消沉。這不過是人生的道路上碰到的一個大曲折罷了。說起來，這是社會的罪過。我們一度成為時代的犧牲品，隻不過個人付出的代價不同而已。過去雖然難忘，畢竟已經過去了。曾在報上抄了一首小詩，她因往事而深深悔恨時，我也抄給她過，現在抄兩段給你罷：

假如生活重新開頭，
我的旅伴，我的朋友~~~
還是迎著朝陽出發，
把長長的身影留在背後，
愉快地回頭一揮手。

。。。 。。。

時間呀，時間不會倒流，
生活卻能夠重新開頭。
莫說失去的很多很多，
我的旅伴，我的朋友~~~
明天比昨天更長久！

我相信你會正確對待處理這件事。我不勸你忘卻，隻希望你能理解。強迫自己忘卻是徒勞的，隻能使那痕跡更深，更清楚。但是如果理解了，也許會使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坦然處之。

亂扯了一通，感到言不達意，但也無可奈何。如果你讀了以後沒有起相反的效果，那我就如願了。

順便說說我們的情況吧。我們出去實習了四十天，野外生活很有趣，也很艱苦~~~什麽事情都不是十全十美的。實習回來後，又開始新的學習。我們這學期課不多，每周15-16個學時。課餘看點閑書，看看電影，日子就這麽溜過去了。今年寒假還是不想回去，跑一趟真有點勞民傷財味道。沒辦法，太遠了。

好了，熄燈了。該說的也都說得差不多了。希望你不因此事而影響學習。來日方長，這點挫折是可以受得住的，對嗎？

亂七八糟的寫了這些字，望勿見笑。今後有什麽事隻管聯係，我當盡力而為。

祝
三好！

SJ

熄燈已經半小時了，好容易才寫完。不管會起到什麽作用，總算又了卻一樁心事。梅說她已經平靜下來，這最好了，我也可以省點心了。這幾天，心裏亂得很，各種事情交織一起，煩夠了，清醒過來又覺得有趣。生活嘛，隻不過是生活。我行我素，隨遇而安。這樣想，倒也坦然了。

睡覺吧，但願做個好夢~~~生活中找不到的，到夢中去找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