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菊知秋

秋風起深壑,秋葉舞商弦。 我在山頭坐,靜觀秋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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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碎片】五英之歌

(2005-10-05 08:36:27) 下一個

【侏羅紀故事】五英之歌(朦朧歲月征文)
來源:清談天地 www.talkskyland.com


這輩子除了小時候的作文和去年開始的菜譜,還真沒寫過什麽文章。學生時代倒是斷斷續續地寫過一些日記,現在有了電話,卻是連信都不寫了。前幾日心血來潮和了虎老師和小夢教主一篇‘狗肉’文章,得了虎老師一通鼓勵,不由心生遐想:嗯,去年在WXC學做飯,稀裏糊塗就成了什麽‘大廚’;今天在這裏看見征文題目,讀了各位的好文章,也勾起好多回憶。想來湊個熱鬧,沒準一不留神又成了網絡寫手也未可知哈:)))

其實就是聊博同齡人會心一笑。年紀輕的網友就當是‘侏羅紀’的故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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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中學時,跟我最好的有四個女同學。小城四麵環山。學校座落在山肩上,她們幾家都住山腳,每天兩次爬幾百級石階去上學。我家在山腰,去上下午課時我常在半路等她們,一起爬完剩下的石階。石階盡頭有一排大樹,夏天我們常在樹蔭下吹吹涼風,分吃包在手絹裏本地產的薄皮櫻桃、脆李、饅桃或是刺梨(一種野果),一起幻想過去和將來~~~。某天忘了是誰提的頭,說我們也象古人那樣一人取一個‘字’吧。大家都很興奮,大山裏頭的初中生,肚子裏的墨水有限(那時我還不知道鄰居家有套[紅樓夢]呢),沒花多少時間一人就有了一個‘字’。還約定這個‘字’隻在我們五人中使用。

那時剛看完小說[海島女民兵],老大說最喜歡‘颯爽英姿五尺槍,曙光初照演兵場。中華兒女多奇誌,不愛紅裝愛武裝’這首詩,她就叫‘英姿’好了。我們一致同意並決定每個人都要有個‘英’ 字。正好四人的生日分屬四季,很快‘英春’、‘英焱’、‘英秋’和‘英梅’就成了我們生命中的一部分,後來通信就都用它了,常常省掉‘英’ 字。我還編了幾句順口溜,題目就叫‘五英之歌’:‘颯爽英姿春姑娘,目爍燁焱披霞光。夏日秋霜全不懼,冬似紅梅雪中香’。

姿快人快語,為人豪爽。山頂上有一片平坦的草地,我們有段時間放學後就跟她跑到那去偷練武功。不知道誰找來一本學棒法的書,大家吵鬧著比畫了幾天,唉,有‘秘籍’無師傅也是沒用,最後不了了之。我最喜歡的是姿齊腰的辮子。那時候運動多,什麽批林啦,批孔啦,還有‘白專’啦~~~名堂多了。差不多每周都要開全校大會。大會在操場舉行,同學們要自帶小板凳。排好隊一坐下來,我就開始玩坐在我前麵姿的辮子:拆開,手梳攏,一會兒編單辮,一會兒改雙辮;四股辮、五股辮~~~。我自己也留了長辮的,隻是坐在隊末,所以免遭擺弄,嘻嘻~~~

春最小(其實都差的是月份)。她爸爸是縣醫院唯一那輛救護車的司機,媽媽是城區生產隊的農民。當時的政策是小孩跟媽媽的戶籍,所以春是我們中唯一的農村戶口。每年兩次的農忙假農村的同學都要回家幫忙,其他同學由學校組織到附近的生產隊勞動(這是我們最喜歡的假期)。春從來都是和我們在一起,因為她在家裏很享福,什麽家事都不用做。她家的瓦房麵對集市大場地。周末趕集幫媽媽拎菜籃,走累了就去她家喝杯茶。她家門前還有個大石碓,記得有一年臘月我們一起在那不知道幫誰家舂湯圓粉,一人在碓邊篩粉,四個在後合力踩那笨重的木槌。月圓星稀,笑聲琅琅~~~我突然發現月亮邊上缺了一點~~~於是,我們在單調的舂碓聲中目睹了一次難忘的月全食。

焱能歌善舞,也跟我一樣喜歡文學。她的爸爸是縣委書記,可這並沒有妨礙她和我們成為好朋友。她家住的宿舍也就比別人多一個小小的廚房改的小房間,她爸爸常躲在那裏睡會兒午覺。叮囑我們有人來找就說不在。焱的姐姐‘架子’倒比書記大。她是學校宣傳隊的台柱,記得有一次演李鐵梅,假辮子沒接好,昂首挺胸一甩手~~~辮子甩台下去了~~~她卻麵不改色,在轟笑聲中把那段給唱完了才下來,讓我們佩服了一回。那天演李玉和的老師也忙中出錯把煙鬥掉地上了,老師就是老師,隻見他穩坐如鍾,字正腔圓地說:‘鐵梅,把煙鬥給爹撿起來’。焱的學習成績其實不錯,可惜她沒能堅持到高考~~~就在恢複高考那個夏天,她父母找門路把她送到一個工廠的技術學校去了。不過她現在很好,在珠海一家公司做經理。上次我回國,她在專程飛回來聚會之前,天天興奮地跟同事叨叨我們的往事,還亮出我給她寫的藏頭順口溜,以至於人家誤認為她是回去會初戀情人。

秋呢~~~哈,自然是我啦。那時候的秋是個內向的女孩。活動不少參加,卻從來不做班幹部。並不是我從小就懂得‘清高’什麽的,除了性格使然,也許還因為長了兩顆小虎牙,頗有些自卑感。那是小時候怕疼不讓拔,新牙隻好歪著長,高中前才下決心到醫院拔去的。可能還因為秋不在父母身邊長大(十歲才回來),有點缺乏安全感?總之秋安靜隨和,不善言談,卻是個很好的聽眾,所以有不少朋友。不過她們大多是沒有人玩或是跟別人吵架的時候才來找她。秋喜歡讀書,不管到誰家都先翻書架。可惜在那個年代沒有什麽書讀(現在卻是書太多讀不過來幹脆不讀:)),一本破破爛爛、無頭無尾的小說都被搶來搶去的。大家都是在語文政治曆史地理等課上輪流偷看小說,為了早點讀到,秋後來就提前自學,老師還沒講課就把數學物理化學的作業全做了,這樣有書時我就可以在這幾堂課裏偷看啦。記得初三時和母親回她老家遵義探親,耽誤了一個月的課。回來一看:還沒講到我做完作業的地方呢。這個無奈中練出來的自學能力,受益終生。

梅是我好朋友中的好朋友。我小學三年級從外縣轉來就和她一個班直到高中畢業。我們既是好朋友又是學習上的‘競爭對手’:各科考試幾乎是輪流‘坐莊’。直到高三才有兩三個突然開竅了的男生邊玩藍球邊打破了我們的平衡。我倆的爸爸都曾是縣機關籃球隊的‘五虎將’成員。不幸的是梅的爸爸有心髒病,在一次比賽之後病發不治。我轉學過來見到她時,家裏就她媽媽、哥哥和不到三歲的遺腹小弟弟。年少的我們並不懂得寡母的艱辛,隻覺得她們家大概是沒有父親的原因罷,少了一份拘束,所以都喜歡去她家玩。她媽媽也高興我們去,每次都做好東西給我們吃。梅是班幹部:組織委員。而且從初一做到高中畢業。梅師大畢業後分回縣中學任教,幾年後因高學曆、女性、民主黨人士等優勢被提拔為副縣長。上次回國相見,才知道她又高升做了副市長了。我笑她:五年‘組織委員’沒有白做哈。在國內有權還是比有錢好啊。高中十幾個同學接了當年的班主任到黃果樹瀑布聚會,我父親本來已經做了安排,可餐廳經理一見到梅就說:不用麻煩了,讓市長簽個字就行了。

初高中我們五個都在一個班,一起做了不少山城女孩子不大會去做的事。比如那時沒人敢穿裙子。我們也很想穿,討論了幾次決定豁出去帶個頭。那年頭每人每年才一丈五尺七寸的布票,還要做被子等,一般要到過年才添新衣服的。沒想到五個媽媽都很支持,馬上讓我們去買布,第二天就穿上了。我們四個都挑中素雅的淺綠,春卻堅持另選了粉底碎花的。五條棉綢短裙果然招來不少非議,不過兩個月後,彩色的裙‘花’就開始東一朵西一朵地在小城街頭綻放了。

還有一年大年初一,天氣晴朗,春光明媚。小城沒有公園可以抒情,大家商議不如郊遊吧,沿著盤山公路下山穀,走到哪算哪。穀底的小村也叫‘斷橋’(離城約二十來裏地),不過我們沒找到許仙和白娘子,倒在村後的山坳裏發現一坡怒發的杜鵑和野薔薇。滿山的大紅和粉白,襯著藍天白雲,好看極了~~~可惜我們都沒有照相機 (有也是黑白的)。賞玩了一陣隻好往回走。回家是上坡路,又渴又餓的時候走近了一片甘蔗林。我們一起大喊:‘喂~~~~有人嗎?買甘蔗~~~’。沒人應。可是我們已經走不動了。焱說我們學紅軍,吃完留點錢吧?大家叫聲好,鑽進林子就動作起來了。後來果然湊了點錢,用石頭壓著擺在顯眼的地方才離開。

兩年前我攜子回去探親,五英分別多年後再一次聚齊。姿、梅和我的父母住在同一個市裏,還有焱的父母也早搬到市裏。焱專程飛到。梅安排車輛,一起回縣城和春相聚。我們挽著手,在陌生的行人奇怪的目光中,漫步在小城街頭。我的眼前漸漸模糊,仿佛又回到舊日的時光~~~。我們仍象過去那樣彼此稱呼小名,我們的‘字 ’其實隻在通信時用過,信卻已經多年沒寫了。臨別時姿送我一幅蠟染掛軸,當一枝菊花慢慢展現我眼前時,我知道,‘五英之歌’也一直回蕩在她們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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