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海外,閑來無聊,喜歡寫點東西。大學生活自然是經常回憶的內容之一,每逢此時,很多熟悉同學的形象就會浮現在我的腦海裏。恰逢同學會刊興起,就有了投稿的雅興,想憑著自己的一點印象 - 畫幾幅同學速寫。
這第一位究竟寫誰呢?是畢業之後,和我聯係最多的老嚴?是在大學期間對我幫助最大的遠昌?還是一個宿舍,上下鋪相處情誼深的家林?這倒讓我頗費躊躇。想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寫黃毛。因為他的素描比較容易,就先易後難吧!
黃毛的大名是黃廣宇,“心事浩茫連廣宇,於無聲處聽驚雷”。名字蠻嚇人的,不過他人倒是極其和善,從沒響過驚雷,但這哥們消化道不好,悶雷倒是常響。綽號黃毛是黃毛驢的簡稱,大概是說他有點驢脾氣吧,但我認為:這個綽號名不符實,黃毛的脾氣之好,在我們204室是屈指一數的。但綽號這個東西是沒辦法的,我不過就是在學校的時候多吃了幾回白菜,馬上就得到了“汪白菜”的綽號,這能怪誰呢?
黃毛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在學校裏,他的話不多,但待人接物非常誠懇,在一個宿舍相處久了,我們的關係極好。當然,這跟我們倆都是長沙人也不無關係。黃毛有一個204室其他同學都沒有的優勢,那就是:他在家排行第二,上麵有一個對他無微不至關心的姐姐,當時就在隔壁的中南工大讀書,經常來看望黃毛,黃毛的衣服很多時候就是他姐姐洗的,弄得我們一宿舍的其他男生都非常嫉妒,但這是人的命,誰叫父母不給我們安排個姐姐呢?由此可見,黃毛是命好之人。
看過以上基本介紹之後,也許有的同學會產生錯覺:覺得黃毛是個較為沉靜的人,可能沒什麽幽默感。但事實是恰恰相反,實際上,黃毛身上最大的特點就是天生的幽默感,隻不過,這種幽默感隻有跟他長期相處的204同學才會發覺。不瞞諸位:現在20年過去了,我能回想起來黃毛的幾件事都是非常有趣的。
黃毛的幽默感很突出地表現在他隨意改歌詞上。這哥們記憶力不太好,又特別愛唱歌,所以情急之下,就經常自行其是地把歌詞給改了。記得剛進大學時軍訓,那時流行一首歌“打靶歸來”,大家可能都有點印象,前兩句好象是“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之類的,我們的黃毛也愛唱這個歌,但不知道他是記不住詞呢,還是早就習慣了這麽唱,唱到最後幾句,黃毛總是慷慨激昂、字正腔圓地唱道:“一個拉一個,拉到派出所。派出所的阿姨真是多,一、二、三、四!”為此,曾有人調侃地問黃毛:為什麽派出所的阿姨真是多?黃毛隨口又唱了一句:“派出所的阿姨就是多,一、二、三、四!”黃毛的作品很快就在204室流行起來了,唱到最後,大家往往都會齊心協力地吼道:“一、二、三、四!”仿佛真的在數派出所阿姨人數似的興奮!列位:這麽些年過去了,這首歌真正的歌詞我已經完全忘記了,隻記得黃毛的作品了。可見黃毛的即興創作水平是經得起時間考驗的。
還有一回,黃毛不知是參加了一個什麽體育運動隊,(可能是武術隊之類的),當時,他們公推205室的東北大漢劉曙光當隊長。一次,黃毛運動回來,有人問他:你們的劉隊長怎麽樣?出於對偉大隊長的崇敬之情,黃毛即興改編了“洪湖赤衛隊”裏一句膾炙人口的唱腔來回答了這個問題:“劉隊長,有膽量,摸進了五舍的洗澡堂!”各位隻要想想:當時是誰住在五舍(女生宿舍),就會對黃毛這句高度概括的歌詞留下深刻印象。經黃毛這麽一渲染,劉隊長的膽量是沒有人懷疑了。不過,劉隊長本人是否Happy,那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這種事,也跟取綽號一樣,損你沒商量的!
黃毛最最要命的唱歌習慣是:喜歡在大便之時,引吭高歌一曲純正日語的“北國之春”,當他字正腔圓、咬牙切齒、聲嘶力竭地吼出:“稀拉卡巴,阿屙餿啦!……”,同時發出“稀裏嘩啦”動靜的時候,從那歇斯底裏、充滿絕望的歌聲中,確實是讓人感受到:黃毛正在對自己的腹部施加著巨大的壓力!每次聽到黃毛這歇斯底裏的“如廁之歌”,我心裏都暗暗慶幸,幸虧咱湖南大學第三學生宿舍地處偏僻,要是日本友人聽到黃毛把他們的充滿詩意的“北國之春”裏的“亭亭白樺,悠悠碧空”唱成這樣一種意境,還不得來找他拚命啊!好在黃毛的這一習慣隻有在大便的時候,偶爾發泄一下,平時輕易不表現出來,並未引起什麽國際糾紛。可憐的黃毛,這個平時一上日語課就頭痛的家夥,一點語言天份全用在上廁所的時候了。
最後一件事是發生在大學快畢業的時候,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宿舍早已熄燈。躺在上鋪的黃毛忽然感到有必要出去方便一下。於是下了床,一路哼著小調出去了。此時,隔壁的劉曙光神不知、鬼不覺地閃了進來,悄悄地爬上了黃毛的上鋪,不聲不響地坐在黃毛的床上。過了一會兒,黃毛哼著小調,一路小跑回來了。天氣實在是冷,黃毛正在想著趕緊鑽回到那暖哄哄的熱被窩裏去呢!可往上一爬,手忽然摸到一個冰涼的腳背,再往上一瞧,自己床上端坐著一個彪形大漢,黑燈瞎火的看不清楚,午驚半夜地這麽一鬧,把個黃毛嚇得魂飛天外!一下子從床邊滾了下來,連滾帶爬地往外跑,口裏還嚷著:“有鬼!鬧鬼了!”驚醒了一宿舍的人。劉隊長算是痛痛快快地報了一箭之仇。
黃毛的革命事跡很多,遠不止我所能記起的這麽幾件事。但既然是速寫,也就點到為止了。我離開長沙已經很多年,黃毛的消息也是時有時無的。想他的時候,也試圖給他打個電話,閑聊幾句什麽的。但這哥們在電話上完全不靈,問他情況,無非就是:“我格裏堂客好,細伢子好!(長沙話:老婆好、孩子好)你也要多注意身體。”這麽兩句,Boring得很,全然沒了過去瞎胡鬧的風采。不過,聽他的口氣,好像是已經進入了“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共產主義社會。我著實是為他而高興。
在本文的最後,我要拜托長沙的進軍同學一件事。以我對黃毛的了解,他是懶得來看同學會刊的。黃毛這個人,一般情況下,隻關心自家的自留地,對人民公社的事情興趣不大。就煩請進軍將此文打印一份,征求黃毛的意見,也顯得敝人還是尊重他的知識產權的。
2002年12月25日聖誕節
於 澳大利亞悉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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