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客棧

臨時客,澳籍華人,職業工程師,曾任“澳洲日報社”社會新聞版記者。
個人資料
正文

教洋人學中文

(2007-06-28 14:10:21) 下一個

幾個月前,我在悉尼一家空調配件零售商店裏當經理,管轄著五個洋人,全是正兒八經的白人,都牛高馬大的。我覺得自己在中國人裏麵不算是矮個子的人了,但是這幾位個個都比我高大。可惜在工作中,不是以個子的高矮和英文的優劣來決定地位的,既然我是經理,那就理所當然地領導著這幫洋人們。

  我們這家商店並非總部,隻是悉尼地區的一個分店而已。上級領導不常來,山高皇帝遠的,就有點獨立王國的意思了。在這個小小的獨立王國裏,我說了算!日常的工作安排、金錢帳目都由本人統一管理。但令人頭痛的是:這幫家夥們的素質實在是太糟糕了!按咱們中文的俗話來說,這幫家夥是澳大利亞典型的“工人大老粗”。沒什麽文化不說,幹活還特別懶。比如說,有一個名叫 David (大衛) 的工人,他是負責開車送貨的,但是每天上午10點之前,他是決不會外出送貨的,要知道:我們店是8點鍾開門的啊!他寧可在單位晃到10點,喝個咖啡、吃個早餐、衝個早涼什麽的,也不會提前出門,每天堅決隻送兩趟貨。不管顧客多麽著急,他始終保持這一“工人階級”本色。有時,我也委婉地批評他,但他卻一本正經地對我說:“我這是為了公司好,咱們可不能把那些顧客慣壞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習慣了。你別說,他這一套也真有效,聰明的顧客往往會提前幾天先打招呼,探聽一下他老人家的心情。其他幾位的工作態度也同 David 大同小異。

  剛開始接手經理工作的時候,我還曾經有過勵精圖治、整頓新秩序的想法。但很快就發現: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要麽將他們全開除了,要麽我自己辭職。所以,我很快就放棄了這種唐吉訶德式的想法。很快就和他們打成一片,過起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的幸福生活,倒也和他們相處融洽。

  由於這個公司本身來自基層、也接近基層生活。所以,工作方式比較粗曠,全是男同事也易於管理。比如說,單位的倆廁所就全成男士的了。有一次,一位台灣來的涼水塔供應商代表來參觀本公司,是位女士,其間她忽然想上廁所,問我哪個是女廁所?我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隨意吧!不過我得給你守著門,以免鬧誤會。”

  當然,也並非是件件事情都那麽地不如意。也有我比較喜歡的方麵,比如說:這個公司的工作氛圍比較野,大家都是粗話連篇,從總部的董事長到基層的送貨員,無論是講電話、還是開會議、寫電郵,大家都“Fuck”不離口。我在國外這幾年,以前都是在比較正規的環境裏學習、工作、生活,對英文的各種粗話知之甚少。到了這麽個環境,成天罵罵咧咧地工作,倒也別有情趣,樂此不疲。

  話說到了20028月份的某一天上午,本店的業務比較清閑,大家聚在一起練習罵人技術。忽然,David 提出總用英文罵人意思不大,要求學習中文,讓我教他們中文,立刻得到其他所有同事的讚同。我卻興趣不大,覺得他們太笨了,中文那麽難學,他們怎麽可能學得會呢?可他們堅持說,中文雖難,但他們要學的隻是跟“Fuck”、“Love”比較接近的幾個單詞而已,應該沒問題。我一想也對,反正閑來無聊,教他們幾句也無傷大雅。所以,就決定在公司推廣一下普通話。

  但在推廣之前,我還是決定做一點小小的修改,將“Fuck”改為“Hate(),讓他們能愛憎分明就行了,不能讓他們亂用中文裏的“Fuck”。我先教了他們兩個動詞:“愛”念“ai”,意思是“Love”;“恨”念“hen”,意思是“Hate”。然後,教他們三個最常用的主語和賓語,“我”念“wo”;“你”念“ni”;“他”或“她”念“ta”。最後,教了他們一個複數,“們”念“men”。好在中英文的主謂賓次序也差不多。教完這六個單詞之後,就讓他們造句了。我啟發他們說:比如說,在公司裏,我像兄長一樣對待你們,你們都很感激,那你們就應該說:“wo...men...ai...ni. (我們愛你),主語、複數、動詞加賓語,明白了嗎?他們齊點頭,我非常高興。便鼓勵他們說一遍,他們交換了一個眼色,齊聲說道:“wo...men...hen...ni.”!(我們恨你!)。這樣強的領悟力,倒讓我吃了一驚,看來他們也不是太笨!於是把手一揮,授課就此結束。讓他們今後自由發揮了。

  但我很快就領教了他們的天才了。可以這麽說,自從他們學會了這幾句中文之後,從來就沒有對我這個老師使用過“ai”字,每天早上布置完工作,無一例外地,總是得到幾聲:“wo...hen...ni.”或“wo...men...hen...ni.”之類的中文。即使是我批準某人提前兩小時下班這樣的好事,至多也隻是得到結結巴巴的一句:“wo...NOT...hen...ni.”,(我不恨你),雖然是中英文結合,難得他也沒有將句子的語法次序搞錯,這是唯一值得安慰的地方。但與此相反的是,他們毫不吝嗇地將“ai”字,用於馬路對麵工廠的女士們身上了,我們店的對麵是一家上海人開的成衣製造廠,有很多來自中國大陸的女工在那裏做事。David 們自從學會了這幾句中文之後,每天的必修課之一就是:在早上8點半左右,對麵工廠開門的時候。整齊地排列在馬路的這邊,衝著對麵的女士們聲嘶力竭地喊道:“wo...ai...ni.”、“wo...ai...ni...men.”。

  這麽折騰了幾日之後,對麵工廠的老板 就專程過來找我了,希望我能約束一下 David 們,不要每日鬧這麽大的動靜。但我卻頗不以為然,我這個人一向就有點小資情調,覺得表達愛慕是人之常情。所以,為David 們辯解說:“他們隻是想表達對我們勤勞勇敢的中國婦女的一種愛慕之情,這是很正常的事,我愛莫能助。”上海老板不滿意地說:“表達愛慕之情有那麽一回、兩回就可以了,天天這麽折騰,真讓人受不了!”我向他保證說:“我向你保證,他們所表達的意思是純潔的。他們對你們廠女工的愛慕,就如同我對瑪麗蓮·夢露的暗戀一樣純,行了吧?”我自以為這句比喻比較形象,卻不料那上海人仍不依不饒:“瑪麗蓮·夢露是誰?”真讓人暈倒!早就聽說,有些中國人在海外是賺錢機器,還真讓我碰上一位!於是,換了個通俗的比喻:“看您老人家的年齡也有六十好幾了吧?假設時光倒回去三十年,你是不是天天都在喊,熱愛毛主席、熱愛共產黨?人家毛主席、共產黨煩過你沒有?”

  將他們的中文水平表現得淋漓盡致是發生在9月上旬的一天。那天上午,出人意外地,總部的董事長本人親自駕車來到了我們分店,總部距我們店有四個多小時的車程,有什麽事情一般都是我開車去總部匯報,董事長很少來此,一年也就碰到那麽兩、三回吧!在我印象當中,那天好像也沒什麽特別要緊的事情,可能是董事長來悉尼辦點私事路過。簡單地匯報了一下近期工作後,大家就聚在一起吃午餐,照例是罵罵咧咧地講著粗話,這是我們的工作作風。董事長笑著問大家有沒有什麽新聞,有人搶著匯報說:最近店裏正在普及中文。我聽了也挺得意:澳大利亞政府不是經常以我們的“多元文化”而自豪嗎?我也算是為此做了點貢獻吧。董事長聽了之後挺高興,當即要這幾位表演一句中文給他聽。他們立刻一齊指著我,異口同聲對董事長說了一句中文:“ta...hen...ni.”!(他恨你!)

  語法運用之準確無誤、神態表情之自如、集體配合之巧妙!頓時讓我產生了一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痛悔。沒想到:他們讓我在老板麵前出了這麽大一個洋相!董事長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還笑咪咪讓我解釋呢。沒法子,隻好結結巴巴地用英文告訴了董事長這句中文的意思。倒底是見過世麵的人,董事長並沒有生氣,反而讓我把前麵那六個中文字的意思教教他,好讓他帶回總部推廣。隻好硬著頭皮將這幾個中文字的發音和用法教給了他。董事長練習了幾遍,很快就掌握了。臨走之前,將我們大家召至他的車前,一字一頓地說了一句中文:“wo...hen...ni...men.!”

  絕望之下的我不由得產生了一絲安慰:幸虧當時我把“Fuck”的中文意思改成了“恨”(hen),不然的話,讓他們去普及中文真是個Disaster

200311 寫於悉尼。


[ 打印 ]
閱讀 ()評論 (4)
評論
人在香港 回複 悄悄話 太有意思啦

ta hen ni, hahahaha
米茲 回複 悄悄話 你太有才了
土村藥師 回複 悄悄話 ^_^哈哈!沙發!有趣!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