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的秋天美麗驚人,天藍得像一汪湖水,雲白得晶瑩剔透。無論懷著怎樣的心情,站在路邊仰頭望一望天,就象飲了忘情水一樣,心中就隻有寧靜和安穩了。許多次,我望著望著,感覺有水從眼裏流出來。有一種感動,就在心裏默默地說,感謝上帝,把我帶到這塊美麗的土地上,讓我感覺你的造物的偉大。阿門。
葉子紛紛飄下來時,繽紛斑斕,各種顏色裝點著大地,好像是為了給人們在漫長的冬季一個長久不忘的夢。風鈴一樣的葉子,玲瓏的掛在樹上,微風起時它們就發出耳語,細細碎碎像女孩子的私語。風稍稍大一點兒時,就有一些輕柔緩慢的飄下來,飄到大地上,飄到離根更近的地方。風再大一點兒時,更多的葉子落下來,讓安靜的街道更安靜,好像有“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的味道了。
夏天時放眼望去,盡是一片湛清碧藍的綠樹,不仔細看葉子,真的很難分辨樹的種類。夏天的樹兒的使命隻是青春吧?不用管它是柳樹還是榆樹,樺樹還是楓樹,隻消青青翠翠的長著,美麗就是你的,青春就是你的,快樂就是你的。如果造物主偏愛你,讓你站在一片開闊地上,陽光像追光一樣展開你窈窕的曲線,照耀你的每一片葉子,那你就是樹中的美女子。然而既使你生在密林中,分享的陽光不多,你的鮮嫩欲滴的綠葉,你的或剛健或婀娜的枝幹,也讓你生氣勃勃。那就是一片青春的季節,有生長的痛楚,也有生長的希望;有夜晚的陰影,也有黎明的陽光;然而既使是月光下的憂傷,也浸透了夜鶯優美的歌聲,讓人迷醉不知歸路。
秋天卻是另一道風景。
初秋是美麗的五花山。秋天的樹見了秋風,就象回到各自不同的家鄉,樺樹早早的變了淺黃色,像一個白衣少女,亭亭玉立。柳樹黃綠相間著,細細長長的飄在樹冠上,不急不緩的變著戲法。楓樹是個急性子,早早的把綠衣換了紅裝,嘩嘩啦啦一夜之間就把一棵樹變成一朵碩大的花兒,那麽崢嶸的怒放著,好像一個開透了的番石榴,不用碰就能滴出一滴滴開心的淚滴。秋天是這樣一個舞台,青衣花旦小生三醜一起上來了。長袖善舞的水袖飄飄,龍吟虎嘯的仰天長嘯。秋天最好畫風景了,那一簇簇的顏色,不知是哪位畫家的大手筆,隻那麽漫天一撒,觀景的人就隻剩下感歎了。
到了晚秋,葉子落在樹根邊兒,樹幹倒是清靜了,有了孤桐直上,了無牽掛的風骨。枝幹稀疏,襯得天空格外藍,格外高遠。所謂秋高氣爽。此時登高,便可像莊子“攜童子三兩人,禦風而行”,又可似歐陽修“醉 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當然也有杜工部的頓挫老道,“萬裏悲秋常坐客,百年多病獨登台” 。 兩句詩十四個字裏,有七個悲不勝悲。晚秋,大概隻有“何事合成愁,離人心上秋”,讓人坐在黃昏雨中的沙窗後麵,默默地想那晚來風急的往事。
秋天又是一個懷舊的季節,在落葉中走,會想起那首歌:
長亭外,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寒,
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餘歡,
醒來別夢殘。
於是想起許多快樂的往事和葉子綠著的時光。秋天是不是就象步入中年的人們,青春的容顏變了,蒼桑還沒畫在臉上。然而到底是另一道季節了。多少人感歎容顏易逝,歲月無情,其實中年正是那夏末秋初的季節——美麗繽紛。
於是想起葉芝的詩,長久的想,在一片落葉之中想成一座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