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淬火的三年(15 )

(2006-09-05 22:01:32) 下一個
與十年前相比,姚鴻苗條了許多。姚鴻上高中時算得上是個小胖子,現在卻有職業女性的許多特點,體型保持得很好。一米六八的個頭,大概隻有120磅。彎曲的長發在腦後盤成一個發髻。多年的醫生職業使她的表情端莊嚴謹了許多,不再像讀大學時浪漫而隨意。

然而在劉峰的第一眼中,姚鴻卻像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劉峰本來以為自己會激情澎湃,然而事實他心如止水,甚至沒有慌張。劉峰為自己心如止水而驚訝,進而慚愧。他站起來握了握姚鴻伸過來的手,像老朋友一樣。王冰便叫服務員,給姚鴻加了兩道菜。

寒喧之後相互問了情況。原來姚鴻當年因為父親病重未能成行美國,後來父親常年臥床,做為獨生女兒,姚鴻便放棄了去美國的機會,留在北京成了家。如今也有一個幾乎與劉小峰同齡的女兒,丈夫原在機關部委工作,現在下海辦了公司,生活還算如意。姚鴻又問劉峰的情況,劉峰隻說在加拿大讀書,家小一切還好。這時劉峰也養成了洋鬼子喜歡把家人照片夾在錢夾裏的習慣,就把子芳和小峰在公園照的照片給她們看。姚鴻仔仔細細的端詳了子芳,嘴上說:長得滿清秀。劉峰心裏明白姚鴻是認為子芳長得不如她漂亮。在長相上,姚鴻從來都充滿自信。而在劉峰心裏,正是姚鴻的咄咄逼人,使子芳顯的可愛了許多。

吃完了飯,三人信步走出飯店,延著繁華的街市漫步,此時已近晚上十點,依然人聲鼎沸。不知為什麽,劉峰想起子芳有一次指著家門前的大街對小峰說:在我們家鄉,隻有半夜才會這樣。的確,加拿大比中國安靜多了。即使是正午,站在十字路口,也隻是偶爾有一兩個人經過。正是秋季,楓葉靜靜的漂下來,落在路兩邊泊著的汽車上,車頂,車窗,伴著小鳥的啾鳴。然而人氣不旺啊。劉峰歎息道。

突然有手機嘀嘀叫起來,原來是王冰的老公找來了。王冰說抱歉抱歉不陪你們了,我可得回家了。

劉峰與姚鴻在街上走著,並不覺得有什麽尷尬,好像一切都十分自然。兩人信步彎進一個小巷,兩旁有傘形的馬櫻花無聲的站立著。劉峰突然想起與姚鴻剛剛墜入愛河時,姚鴻告訴他馬櫻花又叫相思樹,那時他是那麽年輕氣盛又氣血方剛,他對她說他們會相思一輩子,會的。如今十年過去了,經過了那麽多的事情,他們又在一個黃昏舊地重遊,馬櫻花也該又加了十個年輪了吧!而他們的愛情呢?這個站在他身邊依然美麗的女人還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嗎?

劉峰茫然的站在一棵馬櫻花下,仿佛置身於荒野。姚鴻也停住了腳步,她望著他,安靜而自信。停了一會兒,她將頭輕輕地靠在劉峰的肩上。

仿佛過去的十年隻是為了這一刻的等待,劉峰幾乎來不及拷問自己靈魂在輕輕低吟著什麽,就伸手攬住了姚鴻的肩頭——

他們長久的站在一棵馬櫻花下,像兩個塑像。

那天晚上,劉峰回到旅館後長久不能入睡。母親在疲勞緊張一天之後,發出均勻的鼾聲。那聲音自然而放鬆,能聽出父親手術後的狀態有多麽好。父母這一生,一直處在那樣一種不平等的狀態,然而越到老年,卻顯出甚至不能為子女理解的珍貴感情。

在同子芳結婚的十年裏,劉峰常有一種被束縛的感覺。婚姻像鞋子也罷,像枷鎖也好,難以言表。每次離開子芳,他很少想她,隻是過了十天半月,他會打個電話給她,問問劉小峰,問問家裏。子芳好像是他的一個駐地代表,又好像是他的左胳膊或右腿,他感到那是極自然的,根本不用花時間和精力,她就在那兒,不會背叛也不會消失。然而今夜,劉峰卻突然想起了子芳,想的那麽強烈,使他忍不住重新爬起來,披衣下床,給子芳打電話。加拿大時間與中國時間相隔13個小時,那邊是下午兩點,沒人聽電話。劉峰知道一切如故,子芳在學校裏,小峰也在學校裏。然而他心裏卻空洞無邊。母親在裏間翻著身子,劉峰知道自己驚醒了她。

至到第一道晨曦來到的時候,劉峰的母親醒來,看到劉峰半臥在沙發中睡著了。錢夾打開著,露出子芳和小峰兩張笑臉。媽媽想兒子再親,長大也隻想著老婆孩子了,心裏有些酸酸的,卻不知劉峰這一夜好像走了十萬裏長征,真是累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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