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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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伯母

(2005-10-26 18:57:54) 下一個
我的伯母
    
    空空
    
    在我開始有記憶的時候,我的伯母就是一個老太太,還是個解放腳的老太太,所謂的解放腳,就是那種纏足纏到一半時放棄了的半途而廢的半殘廢腳丫.
    
    我沒見過我的伯伯,我的伯伯是我父親的同父異母兄長,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中國正經曆著一場血腥的戰爭,那時的中原,遍地是抗日的組織,有民間自發組織的也有政府的正規軍,我的伯父和許多熱血青年一樣,他買了一支長槍,離家出走抗日去了.在家裏的人還沒有弄清楚伯父到底參加了哪支武裝的時候,他已血撒疆場. 聽老人們說,那個部隊上的人通知了我的伯母去部隊上談一下,臨行前,許多好心人囑咐她,她一個女人今後要帶兩個孩子,艱難的日子在後麵,一定要多要些銀兩.可是,據說,我的伯母到部隊上哭了一場,人家請她吃了兩個餅子,她兩手空空地回了家.
    
    在我出生時,我的兩個堂姐都已經嫁了人,伯母一個人生活,但她和我們住在一個大院之中.伯母沒有兒子,她對我的哥哥的感情勝過任何一個人,什麽事情隻要我哥哥說一句話,她能從一個態度來一個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至於她是怎麽轉變的,別人就不知道了.
    
    伯母對我妹妹也是疼愛有加,妹妹想吃杏子了,自己從來不說,別人猜不到,伯母知道,她會跑到街上給妹妹買.伯母似乎不如疼妹妹一樣疼我,也許是因為我愛捉弄她.有一次晚上,伯母一人在家,我看到她在燈下發呆,於是我就躲在門外吹口哨,伯母問,誰在外麵,我再回一聲口哨,她問一聲,我回一聲,最後,她忍不住了,急急地說,再不出來我就要罵人了,於是,我笑嘻嘻地走出來,她搖搖頭.還有一次,一個同學的姐姐染毛衣,我把整隻手伸到顏料裏,於是一隻手就成為了桃紅色,我躲到伯母身後,突然把紅紅的手伸到她麵前,又嚇她一跳.
    
    在我小的時候,伯母住東麵的鴿子樓下麵的一樓,我和姐姐住西麵的廂房,有時候睡到半夜,伯母會跑過來敲門,那多半又是她做了惡夢,遇到這種情況,伯母就會抱上被子,移到我們房間的小床上繼續睡覺.
    
    伯母和我們雖說不在一個鍋裏吃飯,但有了好吃的我們都是互相分享.每逢年節,兩個堂姐就會帶上她們的孩子走親戚,呼啦啦,家裏一下子來那麽多的人,我那個高興就不用提了,兩個堂姐的女兒和我年齡相仿,我們可以一起瘋著玩,堂姐們會給我最親昵的稱呼,她們有時叫我小空,有時又叫我空妞,讓我感到既新鮮又親切.
    
    伯母有個好朋友,是一個鄰居老太太,沒事的時候,伯母喜歡和那個老太太聊天.如果誰哪天看到伯母氣哼哼地從外麵回來生悶氣,你一問她,多半又是因為那個老太太上街買菜偷偷多拿人家一棵蔥,為這類的事,伯母沒少發脾氣,常常不理那個老太太,可過不了多久,兩個人又好起來.
    
    伯母二十多年前生了一場大病,醫生說沒救了,回家準備後事吧,我哥哥在醫院放聲大哭,結果幾個親戚把哥哥哄回了家.哥哥臨走前囑咐醫生用最好的藥,那種藥一支就是哥哥一個月的工資,醫院把藥房所有的藥都用到了伯母身上,伯母竟然奇跡般地撐了過來.
    
    大病之後,伯母的身體大不如前,她隻好搬到了堂姐家,她發脾氣,整天嚷著要回家,對於別人的問話她想說就說,不想說時就說耳朵背,裝聽不見。每年,過年過節時堂姐會帶伯母回到我家,她到鴿子樓走一遍,隻是那裏一二十年不住人,一直是空的。
    
    哥哥去看她的時候,每次沒等到哥哥進門,伯母早早就知道了。堂姐老是問她,為什麽別人說話她總是說聽不清,可哥哥說的話她句句都明白,她也不做回答,她一味地抱怨堂姐對她不好,她說那裏不是她的家,她要回去,哥哥說她有些糊塗了亂說話,她也不生氣,仿佛承認自己真的糊塗了。
    
    每年我回家時,我也會繞道去堂姐家看伯母,她歡歡喜喜地接受我給她買的禮物,我給她一些錢,她也高興.有一次,妹妹和我一起去看伯母,我往外拿錢,妹妹也拿出錢來,我說,我多拿些就一起給吧,妹妹眼圈一紅,她說,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
    
    伯母今年九十歲了,她的頭發有些稀疏但還是黑的,堂姐說她的眼睛還不花,有時她繡花,繡好了再拆掉.近些年來,我覺得她越來越瘦小,個子瘦小的她隻能達到到我的胸前,我和她說話不得不彎著腰.
    
    這幾天我一直想著要寫一下伯母.今天,當我看到小蟲蟲提到我的親情故事,我競不能抑製自己要把伯母寫出來的願望,一口氣寫完了想說的話.我不久就要回家探親了,這次探親距上次回去已有三年,看到伯母的時候,她的個子會又小一些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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