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友網話:“多難”怎麽成了“興邦”的.
(2008-06-02 22:5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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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寶總理到地震重災區綿陽市,在學校黑版親筆寫下“多難興邦”四個粉筆大字.綿陽市文物局派員勘查後,已用有機玻璃把四個大字包圍保護,準備永久保存,或留學校,或災後設立博物館.溫總這次題字,很有意思,其一是全用簡體,以身作則,貫徹簡體字教育.平時題字便不一定,包括其他領導,常作繁體,溫總如是在下款署名,多書“寶”不作“寶”.其二“邦”字,用了個一般字典不存《漢語大字典》袖珍本收350多萬字尚且缺載的字型,耐人尋味.其字左旁從“手”不作“豐”,書寫形狀似“拜”字左旁.豐讀封,表示建邑封土為邦.溫字寶作手邑,為出手建邑.溫留字寶,是叮囑同學們要出手重建塌毀的綿陽市嗎?不知道.
“多難興邦”語出《春秋左傳》:“或多難以固其國,啟其疆土;或無難以喪其國,失其守宇”,取義前半,多難以固國啟疆,簡言之多難興邦.國小邦大,多難竟令小國堅固,疆土開啟;多難非僅不滅小國,反而振作壯大,興國為大邦,因謂多難興邦,言極洽當.古以貴國敝邑、都城裏邑、今都舊邑對舉,所以國、城、都皆大,邑相對為小.邦、國、邑雖可通稱,但邦大,國次之,邑又次.今溫總的字寶,特寫“豐”不出頭作“手”,改邦字為手加邑,多難出手興邑乎?意味深長!
多災多難,威脅生存,本可令民族滅亡,所以多難固國啟疆之原文前加一“或”字.而下句又說,無難反喪國失守,“或”也可能,那更何況若有難?乃至多難呢?所以曆史經常告訴我們,“多難”並無邏輯之必然一定“興邦”,多難喪邦之例實指不勝屈.在多難的生存危機之中,能不喪不衰反而能興,當具一定條件.孟子說:“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國內有網民把《孟子》這一段話改寫成:“天將降大任於斯國也,必先下其大雪,撞其火車,搶其火炬,震其國土,漲其物價,跌其股市,空乏其民,增益其所不能也.”此頗應景近日災難之多,但卻完全漏掉増益其所不能的條件,就是老天偏拂逆攪亂人所行所做,好像事事不順,其實都是為要透過環境外在的巨變,令他“動心忍性”.故由“多難”再到增益其所不能的“興邦”,中間有不可或缺的東西在,改寫的兄台雖很有才,卻漏掉一段要奌.
如以“多難”必“興邦”,輕忽中間的關節,即透過環境多不順以助轉化人內在的心性,“多難興邦”一語,便沒有靈魂,成了一句口號.多難所以興邦,因老天借環境之手,激動其心,堅忍其性,使人走出昏沈貪婪安逸恣慫.孟子接著的一段話繼續把“動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的要義說出:“人恒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征於色,發於聲,而後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意思是說:外在的災難,要把人的心性變化,増添你的品格,好能所不能.人最大的麻煩,是常會犯過,外在的困難障礙,令你心意困苦,思慮閉塞,逼使你反省,願意自我改善,振作起來,行為和神色聲音,由裡到外,由隱到顯,由大節到細微,皆起變化,最後大澈大悟.所以國家之內若是無固守法度的忠直世臣和諍言拂耳的弼臣賢士,又國家之外完全沒有相與抗衡的敵國和外患,這樣的國家,反而往往會走向滅亡.最後孟子總結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憂患中動心忍性改過,激發生機;一心貪求安樂,反趨滅亡.孟子又說:“順天者存,逆天者亡.”既然天變多難,是天將降大任於國人的時刻,現在便該看我們如何回應了.如不能動心忍性,有所反省地振作起來,即使人人肯動手,眾誌成城,重建了邑,也未必保國興邦.近年國內常談儒學複興,但起碼也要文化補課,這些邦國興衰存亡的老話,實有必要認真聽聽!用心揣摩揣摩!
當然中國共產黨不信天命,不信報應,沒有順天隻人定勝天.然反觀共和國曆史,越是吟誦“為有犧牲多壯誌,敢教日月換新天”的日子,人民的日子越難過;越是高歌“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的時代,神州的歲月越折騰.李怡,半世紀前在香港左派學校讀書的社會主義青年,今已古稀的政評人,四川巨震翌日撰文說,從科學觀奌看,沒有不祥之兆的證據,非科學的“天譴”自然不可信.但古代當統治者得意忘形之時,常就是趁著災難以這種非科學的天譴,迫使暴政願意略為收斂,下一個“罪己詔”.差不多同時,教授朱學勤在《天佑吾民》祈福的寄語中說:這就是天譴嗎?死難者並非作孽者;這不是天譴,為什麽又要在佛誕日將大地震裂?他的意思是,如我佛慈悲,就更不該這麽多人無辜受難遭譴.巨震或叫人想不明白,所以不管它天不天譴,愛中華者,當為中華哀!中華大地連日的喧囂也該清醒了,聖火應該停一停,國旗也該降一降,就為黎民百姓降一次吧,他們不是偉人,隻是遺骸,遺骸千萬,隻是無言.也正是同時,作家沙葉新在《為中華祈禱》中寫到:我哀痛不已,2008年老天怎麽這樣對我中華如此不公,雪災,車禍,地震,半年不到,災害頻仍,下半年還會遭受怎麽樣的天譴呢?雖然我知道我們是堅強的,但不是任何時候都是有力的;雖然我知道我們是團結的,但不是任何時候都是一心的;雖然我知道我們是無畏的,但不是任何時候都是無辜的.天災往往是對無數被忽略的大小“人禍”的集中懲罰.在我們擦幹眼淚、挺起胸膛、抗擊災害、取得勝利的時候,真該痛定思痛,真誠反思,我們究竟有哪些責任.我愛中華,真不願意她再受任何傷害,不能了,不能了….這三位公共知識分子,今之“拂士”,不約而同想到天譴,無論對天譴之說,不信或迷惑或抗拒,但誌哀時都願動心忍性,反省思過,直探憂患的價值之源!不過到了下半旗那天,為震災亡靈默哀,三分鍾一結束,天安門廣場的群眾舉手握拳,作文革式指定動作規律性揮舞,對空吶喊“中國加油!”由哀悼多難,到激情興邦,中間所需,隻那三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