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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者道之動”---看聖賢們抬杠(六)-完

(2008-04-05 18:39:56) 下一個
現在來談道體。談道體一定要有個特點,就是談道是談道,可又不能說道是什麽,否則就不是談道了。何也?這在老子著道德時,開篇就已明說,因道是不可言狀的至玄。道是什麽,道是在水一方的所謂伊人,隻能遠觀其風采,至於樣貌細節,隻能去想象、去體會了。且道比遠方的伊人仍有過之,那就是想象中的伊人未必樣貌真如想象、未必一定美若天仙,而道在這一點不同,真道,一定是引人入勝的。

近代對於道體的闡述有種現象,就是還是傾向於給道一個表意的說法,而且是把這種說法最簡化、用另一個在道德經裏常出現的字來講了,這,就是一些大家所說的“道就是無”。筆者不敢妄論大家,所以名就省了,僅就這樣的觀點謙虛地略作評論。

本人認為,既然道的性質是不可言狀、是無法給出定義的,又如何能說它是其他的什麽呢?這樣看上去是把問題簡化了,但因道的概念不清,新的無的概念又被引入進來,實則是把問題複雜化了。

那麽,道到底是不是無呢?筆者也不能直接說是與不是,因為,既然道不可以直接明說,明說道是不是無就有個人主觀之嫌了。所以,筆者堅持就道德經談道德,從根上起提供一些資料與見解,剩下的,由讀者去定吧。

道與無的概念,在道德經裏都是反複、頻繁出現的,因此有豐富的資料可查。但因篇幅限製,這裏不盡說,僅撿其最基本的拿來討論。

先提一個基本的問題,就是如果道是無,那道是不是就等於無?如果道是等於無的,那為什麽老子在道德經裏要同時用這兩個字?

或更進一步說,在道德經裏,老子用這兩個字表達的是同一個概念麽?當然不是。

在道德經裏,提無的時候,往往是在說有。提道的時候,往往是在說德。也就是說,無是跟有相對,道是跟德相對。“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老子說無中生有,可卻不說無中生德,而是說道顯於德。這就有點意思了,聽我下麵細細道來。

看這句,“無,名萬物之始;有,名萬物之母”。也就是說,無是有邊界的,是在萬物之始之前的,且(萬)物一開始,與之相對應的無就截止了。而且,無的存在是有條件的,它是依賴(萬物的)起始的,也就是說,如果沒有起始,也就不會有無。也可以這樣想象,如果萬物沒有開始,天地便是一片混沌,時間在那時就沒有了意義,且談論過去、未來,在時間沒有意義的時候就都沒有了意義。而萬物一旦開始,時間才有了意義,才可以用無去說萬物開始以前,用有稱萬物的存在。所以換句話說,無,是用來“名萬物之始”的,沒有始,也就沒有無。

可是道呢,道不同,道是超越時空的。萬物之始之前它在,萬物開始之後也在。也就是說,有沒有始它都存在,道是永恒的,會變會動但不會不存在。

道顯於德,不是說沒有德的時候道就沒有,也不是說德顯了道就不存在了。道存在與否,與德沒有關係,德,隻是道在萬物中的顯現。而我們所知的“失道而後德。。。”也不是說道不存在了德就來了,而是說,是人離開道、不尊道後,下一個級別,是看德。

再看道德經裏另外的一句話,“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從這也看出,道在下士,中士和上士的眼裏,是不同的。它能讓下士大笑,讓上士“勤而行之”。所以這裏試問,無,能讓下士笑麽?能隻讓下士笑,且是大笑麽?

所以在筆者看來,道是能跟人的感情相作用的。而無不能。試想一個有人情的人,見了小鳥就會去體會它的存在、會去欣賞它的形態、會感受它的美,會說那是一個美麗的存在。而對於一個沒有人情的人,就是機械的,見了小鳥就會說,那是一小堆肉,炒了不知味道如何。但嚴格說來,如果若有人說,那美麗的小鳥其實就是一小堆肉,其實也不能說就是錯的。我想道就算是無,大概也是有這樣類似的分別吧。

基於上麵道與無的討論,我們就可以解釋前麵章節提的問題了:如果反者是道之動的話,那見論就反,是不是就是行道了?基於上麵的討論我們就可以知道,老子所謂的反者,不是指任何的反者的,他不是在說任何的反者都是道之湧動。而老子在這句話裏對反者沒加任何修飾和限製,我們可揣度的,隻能是老子之寬容。他知道對於區別什麽樣的反者是有道的不是一件可以明見的事,任何一種區別的尺度都會有偏頗,所以,他把這種容易禍害人的東西略去了。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至理。試想如果把曆史比做廣袤的大地,人類每一次思想活動的產生,都像是平地而起、向上開始延伸的一個大坡,而人類每一次針對一種思想的反論的產生,都像是從高處下來,走向平原的一個大下坡,那麽如此往返一次,一座山峰就形成了。而立論與反論,就恰是一座山峰的陰、陽兩麵。而普通世人在不同立場上的較力與爭鬥,就恰恰是那生活在陰陽兩麵半山腰上的人,有的,想把下麵的人拽上來,有的,想把上邊的人拉下去,結果是,往上拽人的人怕被拉下去,往下拉人的人又怕被拽上來。而如果,一些人永遠都生活在半山腰上,從沒有登上過峰頂,那麽當人跟他們講什麽是極上無極、玄(懸)之又玄(懸)的嶺上放光時,如何又能夠得到同感呢?而那種在山峰之上愜意的感覺,對於在半山腰上辛苦拉人拽人的勞苦人來說,又如何不被視為是一種懶惰、不用心於攻守之術、隻知自保、不幹活的消極呢?


寫到這裏就該結尾了,老子講:“多言數(術)窮,不如守中”,然也。莊子說,“道不可言,言而非也”,是也。禪宗有論,“不立文字,直指人心”,皆同理也。

最後要留一歎,因有人會問,既然上邊都講了不要言,那麽沒有言的話,這道又怎麽傳,而有了言的話,所言的道又都是非的、偽的,這難道不是一種死鎖的矛盾嘛?

是啊,這像似一種死鎖的矛盾,好像我們沒法用語言去描述一種人的語言無法去描述的東西。但是,我們的文化卻曾經能把這個貌似死鎖的矛盾解決的非常好。

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就是文言文的用法。

馮友蘭講過,文言文的一個特點是它強大的暗示作用,它能給人以無限的想象空間。因此借助文言文,我們的祖先能夠把無法表達的理念放到無限的暗示空間中,然後通過非常簡練的文字把那些暗示引出來讓人體會。所以,文言文貌似不嚴謹,卻可以成為至深至玄的理論的載體。

這有點像繪畫,我們的文言文就像那點和線,拚湊起來是一幅畫,而畫成以後,畫所體現的東西和價值,往往能超出視覺效果、需要用想象才能去捕捉的。而每當這個時候,就可以把那些點和線忘掉,從整體上去感覺畫的主題。

這個歎,就留給我們的文言文吧。那麽美麗的語言,一次革命以後,就被那些從西方學成的學者,利用時代給他們的優勢,連根被切斷了。讓人就是想再重溫我們的聖賢經典,都要由文言文專家給我們翻譯一下。

我們的文化,能沒有斷裂麽。歎、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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