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那天晚上,她...她就坐在你現在坐的那沙發上...'
'誰...呃...誰呀?'
'一個女孩兒...和尚,長這麽大我不是沒見過女孩,可那丫頭,她不一樣...'為了加重語氣,老團用力揮了揮手,碰掉了桌邊的酒杯.
大和尚撿起杯子,順勢把杯子裏最後一滴酒倒進嘴裏,然後把杯子舉到燈前看看是不是喝幹淨了.
老團撕下一塊烙餅沾著菜湯兒塞進嘴裏:'知道嗎?她不一樣...'
大和尚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邊重複著剛才的動作一邊說:'嗯,不一樣...哪兒不一樣?'
'她那雙眼睛,賊亮賊亮的,忽扇忽扇的瞄得我直發毛.'
'是不是這樣兒?我也會...'大和尚偏過頭,一邊兒衝老團翻著白眼兒一邊兒還快速地眨巴著...
'你丫眼睛抽筋兒啦?'
'去你的,死樣兒.'大和尚溫柔地給了老團一拳,老團一皺眉:
'你丫功力怎麽不進反退啊?想當年你一拳打過來我怎麽也得痛徹筋骨啊,現在到好,我幾乎都沒感覺.'
'那是,想當年你身上除了筋就是骨,現在看你那身膘,跟穿了三層棉襖似的,別說我,換武鬆也打不動啊.'
老團臉色暗了下來:'和尚,你說長成我這樣兒的是不是就應該去練葵花寶典啊?'
老團沒注意,自己的一句話讓大和尚的臉色比他還陰暗.
點上一根煙,老團濃濃地吐出一口煙圈兒,看著它慢慢消散...
'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隻記得她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讓我再喝酒的時候叫她,然後我就睡了...'
'睡了好,睡了好...'大和尚一邊敷衍著老團一邊用力吸了一口煙,然後把嘴攏起,用手指在腮幫子上迅速敲著,一個個小煙圈兒從他嘴裏輕盈靈地躍出...
'唉,人老了氣兒就不足了,想當年一口煙怎麽也能噴個五六十個煙圈兒,現在連三十都噴不出來了.'
老團忽視著大和尚的哀怨,眼睛盯著愈消愈淡的煙霧,繼續自顧自地說著:
'等我醒了的時候...你說也真就奇了怪了,照理說我喝得人事兒不醒了,怎麽不得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啊,可那晚上就那麽邪性,我半夜就醒了,我後來一直懷疑是不是上麵那個帝半夜把我叫醒的,是想給我個什麽不可告人的機會...誒,和尚,你丫明白我說什麽呢吧?'
'明白明白,不可告人嘛,有機會要上,沒有機會創造機會...呃,也要上...'
'上什麽上?上哪兒呀?'
'我?我先上趟廁所...你不許偷看...'
'K,你丫有病吧?'
大和尚進了廁所,反鎖上門.
透過縹緲的煙霧,老團仿佛看見那晚沙發上的自己和枕在自己腿上的鴿子:
'我醒了,過了好長時間我才想起來是怎麽回事,又過了很長時間我才弄明白自己到底是從夢裏回到現實還是從現實醉到夢裏.看著腿上的鴿子,我禁不住用手攏了一下她的頭發...嘿嘿,我以前總愛用手胡擼她的頭發,但那次的感覺不一樣...再後來,我把她從腿上挪下來,我也去了趟廁所...想起來了,不是什麽上帝把我叫醒的,我TM是尿憋的...等我回來,鴿子還睡著,大眼睛閉著,小鼻子偶爾還忽閃一下,嗬,挺哏兒...看著她熟睡的樣子我真不忍心叫醒她,可也不能讓她總在沙發上...我抱起鴿子...天地良心,當時我真的沒往歪處想...於是我手足無措地抱著鴿子,心無雜念地走進裏屋,輕拿輕放地把她放在床上,然後把鞋給她脫了,然後是襪子,順手拉過被子搭在鴿子身上,最後正人君子一樣走回外屋...我覺著以我當時的酒精程度應該很快就能在沙發上睡過去,結果我錯了,我以前還真沒聽說過有睡不著的醉鬼.我感覺自己的心髒就象在蹦迪,又象打了雞血一樣亢奮...我又站起來,在屋裏來回走了兩圈兒,最後我告訴自己,我得進屋給鴿子蓋上被子...'
'可你剛才說你給她蓋上被子了.'大和尚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廁所出來了.
'我說了麽?那就是當時我忘了蓋沒蓋了...'
'當時你忘了可你剛才怎麽記那麽清楚?這不合邏輯.'
'你喝多了,什麽邏輯不邏輯,你不懂,反正我是又進到裏屋了...我看見鴿子甜甜地睡著,懷裏抱著我剛才給她蓋的被子...'
'你看,我說你蓋了吧.'大和尚一臉得意之色.
老團沒理大和尚,繼續沉醉在虛幻的回憶裏:
'看著她還穿著毛衣,我知道穿毛衣睡覺不舒服,我也看見她床頭疊得整整齊齊的睡衣,可我沒勇氣幫她換...那一瞬間,我突然想起了那個夏天,那個沒有空調的辦公室...我從她懷裏拽出被子,搭在她身上.鴿子又把胳膊伸了出來,緊緊摟住被子...看著她可愛的樣子,我忍不住俯下身在鴿子的額頭輕輕地,輕輕地吻了一下...真的是輕輕地,輕得我幾乎不敢肯定自己的嘴唇是否碰到了鴿子的額頭...可是,就在那一刹那,鴿子的眼睛睜開了,那麽的清澈,那麽的明亮...當時嚇死我了,就象做賊被人當場抓住了一樣.可是,可是,我,我,我真的沒幹什麽呀!我隻是來給她蓋被子的呀!'
'你,死,定,了!'大和尚幸災樂禍地嘬了一口煙,繼續吐著煙圈...
'就是一瞬間的事兒,鴿子的眼睛又閉上了,隻是把手伸過來抓住我的一隻手,連同被子一起抱住,臉上甜甜地笑著,含混不清地咕噥了一聲:'團哥,謝謝你.'後來我一直也沒想明白,她是真睡了還是裝的?她是不是真的睜過眼睛?'
'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在鴿子床邊歪了一宿,她一直摟著我的胳膊...'
大和尚用夾著煙的兩根手指點著老團的鼻子:'傻人我見過,沒見過傻得象你這麽透徹的.'
老團把手裏的煙屁狠狠地塞進一個空酒瓶,站起來踢了大和尚一腳:'不早了,撒泡尿洗把臉睡覺.'
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戲,在扮演著自己的主角的時候,也在別人的戲裏客串著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