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沒想到去趟診所,事情變得更複雜。鴿子原先隻想到亡羊補牢為時不晚,等羅明回來再跟他清算,現在不但沒墮成胎,滿腦子居然想的都是肚子裏的小東西。從一開始就因為慌張沒來得及掉的眼淚,再也忍不住,開了閘一樣越哭越傷心。哭到黃昏時分,淚腺儲備用得差不多了,鴿子去洗手間處理紅腫的眼睛,這時候才想起應該認真考慮跟羅明的關係該怎麽往下走的問題。
那天電話中他家阿姨雖然有很重的南方口音,鴿子還是挺清楚了她說羅明去看“丈母娘”了。這算怎麽回事?鴿子氣憤地想,難道羅明竟然卑鄙到隱瞞自己已婚的事實?這麽八卦的事情,恐怕夠Jenny那樣的八卦王興奮一兩年了,居然落在自己頭上?真是氣得殺人的心都有了。
鴿子又想起了初識時候兩人互望的一眼,那樣寂靜漫長,仿佛一生的心事都在那一刻啟程,現在想起來還會怦然心動,怎麽可能是個謊言?還是一個如此齷齪猥瑣的謊言?
半夜鴿子又打電話去羅明家,她很想聽聽羅明的解釋。這回卻不偏不倚地被他媽媽接到了。鴿子想起了羅明囑咐的話,猶豫了一秒,低頭目光落到自己肚子上,當即決定不再做傻子了。
“阿姨您好,我叫鴿子,是羅明的女朋友,請問他在嗎?”
“……小明不在家,他去無錫了,一兩天內可能回不來。你說你叫鴿子?有什麽事我可以轉達嗎?”
“哦,是這樣的,我有急事要跟他商量,阿姨您知道他在無錫的電話號碼嗎?”
“這個,可能不太方便。他住在女朋友家裏。”
鴿子注意到她說“女朋友”,心裏略感安慰,至少還未婚。但是另一股火氣騰地一下就起來了,他媽媽這樣講話,顯然是要拒鴿子這個“女朋友”於千裏之外。到底是羅明沒有說明情況,還是他們商量好了耍鴿子,現在不得而知。
他媽媽很快就掛上了電話,鴿子覺得肺都要炸了,從小到大還沒這麽氣過,如果不是顧忌到Jenny在隔壁睡覺,她幾乎要把電話砸掉。氣憤難平之餘,鴿子覺得孤獨極了,心底裏湧起一陣強似一陣的憂慮,眼前霧蒙蒙的,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自己麵前的路。
天蒙蒙亮的時候,鴿子才迷糊了一會兒,電話突然響起來。一定是羅明打來的,鴿子立刻打起精神,全身羽毛倒立,準備應戰。
“喂,鴿子,起床了嗎?”
“是….團哥?”
“嘿,沒白疼你啊,我還以為你早把我忘了呢。。。一哥們這兒能打免費國際長途,想著這會兒你那兒該天亮了。”
“嗯……”
“最近還好嗎?妹子?”
“還行,你呢?”
“我?托你的福,我行得都快不行了。。。”
鴿子聽了老團標牌式的措詞,噗哧一聲笑出了聲。她覺得笑的時候臉上皮膚有點緊,是因為沒有及時擦油?還是因為好些日子沒這麽笑過了?終於笑起來的那一瞬,不知怎麽竟然有點豁然開朗的感覺。發什麽愁?煩什麽心?傷什麽神?一直固執地等待一場戀愛,現在滋味嚐過了,什麽也沒得到,倒是給自己的心上狠狠地劃了個大豁口。說到頭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人生不是如朝露嗎,我跟自己較的什麽真?
“鴿子,放假沒事兒就回來玩兩天,團哥陪你到處轉轉。你這一走大半年,北京可變了不少。你複習那陣子住的胡同都已經拆得七零八落了。”
被團哥一說,還真的有點想念北京了。回國的念頭一旦燃起來,立刻勢可燎原。鴿子想回去,想逃回那個熟悉的安全的所在,即使狼狽不堪,丟盔棄甲,她也無所謂。回去也許可以順利地解決問題,她聽說過國內墮胎很方便,而且也不會有道德上的阻礙。想到這裏她有點悲喜交加,悲的是肚子裏的小東西,那個要叫她Mommy的小東西,終於還是要被她親自扼殺了,喜的是她終於看清了前方道路,找到了自己要走的那個路口。
三下五除二地買好機票,鴿子簡單收拾了行裝,就準備回國了。走之前還不忘給金牌師姐撥個電話,問問有沒有什麽要帶的東西。師姐拿著電話絮叨了很久,無非又是她和大牛的瑣瑣碎碎的不如意。“你說,我圖他什麽呀?”
鴿子很奇怪她會這樣問,從她認識師姐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師姐欽慕大牛的才華,愛戴大牛的勤奮,看好大牛的前程。一切都到手了,她倒犯起糊塗來,不知道自己圖他什麽?
“其實,嫁誰不是嫁呀”,師姐接著發言,“圖了他這個好處,必然要忍受那個壞處。運氣好一點的,圖著的正好是自己想要的好處罷了。我以前一直以為他上進有才氣,就是我最想要的,現在怎麽就渴望他能跟我一起安安靜靜過日子,陪我聊聊天,跟我逛逛街呢?”
鴿子聽了這番話,有點走神,想起從前跟師姐一起大罵導師出的一個破考試題。明明是個單項選擇題,四個答案裏卻有三個都似是而非,不相上下。不管是用排他法,還是用例證法,總是覺得每一個都很接近答案,可是又都有點不對頭,最終隻能閉著眼睛胡亂選一個。分數下來一看,這道花了最多時間精力的題,導師竟然宣布作廢,因為“命題不夠嚴謹”,把鴿子她們氣得發昏。
飛機起飛的時候,鴿子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肚子,默默地告訴裏麵的小東西別害怕,一會兒飛到高空就平穩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鴿子被自己弄得笑起來,好象被最近發生的事情弄得有點變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