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鴿子的老爸是經過世麵的人,給上千人做報告都沒用過草稿,但這次和鴿子的對話可以說是字斟句酌,雖說也沒打草稿,但那是因為來不及.
老爸從國際上的大氣候出發,分析到國內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式,從鴿子目前光明的前途著眼,展望到鴿子出國後曲折的道路,從父母殷切的希望談到鴿子肩負的重任,引經據典旁敲側擊苦口婆心地哼哼著教導了一番,歸根結底一句話:'堅決支持國家晚婚晚育的政策.'
鴿子從小就是個聽話的孩子,長大了...長大了還是個聽話的孩子:
'哦...行,我知道...媽,這蝦仁兒好象不太新鮮了...爸,您嚐嚐這鳳爪...我聽著呢...姑,這炒粘糕不錯,您多吃點兒,可能會把您嘴粘上,嘻...'
最後,鴿子無辜地說:'老爸,您說什麽呢?我怎麽一點兒也聽不明白?'
老爸看了鴿子一眼,又轉頭看了看姑姑,然後說:'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總之我今天的話你要記住.'
'哦,我記下了.'
吃完飯,鴿子在廚房幫媽媽涮碗,媽媽突然冒出一句:'哎,那個小劉真象你姑說得那麽難看?'
沒等鴿子答話,端著盤子進來的姑姑先嚷上了:'嫂子你說什麽呐?我哪兒說小劉難看了,我說人家長得...不俗...那孩子真不錯...'
鴿子沒好氣兒地嘟囔一聲:'錯不錯跟我有什麽關係.'
兩個星期以後,鴿子被老團的電話叫回了北京.
一出北京站,鴿子一眼認出了身材出眾的老團.老團用手胡擄一把鴿子的頭發:
'怎麽才到?丫頭,倆禮拜沒見,你胖了啊.'
'車晚點了.嘿嘿,團哥,你好象瘦點兒了.'
'喲,嘴真甜.走,哥先帶你吃飯去.'
'別了,我先把東西放下吧.你不是說幫我找了學校的女生宿舍嗎?'
'嗨,別提了,那女生本來說要回家住,結果她們家臨時來了個親戚,她回不去了.'
'啊?那...那怎麽辦啊?要不咱先去找個旅館吧.'
'你罵我?北京就是咱家啊,找什麽旅館.走,先吃飯去...'
不由分說,老團把鴿子塞進出租車.
小西天路西有一個牌坊,走進去是一條熱鬧的街道,兩邊兒飯館一家挨著一家,數最裏麵的一個新疆館子生意最好.
鴿子和老團麵對麵坐著,桌上擺著烤羊肉和大盤雞,啤酒必不可少.
'這次回家怎麽樣,父母身子骨都還硬郎吧.'
'嗯,挺好的.他們說謝謝你照顧我.'
'嗨,咱誰和誰,甭見外.'
'你呢,最近也挺好吧.'
'啊,沒心沒肺到我這程度的人想不好都難.'
'瞧你說的...你...有沒有想過考托福?'
鴿子自己嚇一跳,怎麽冒出這麽一句?想收卻收不回來了.
別看老團長個八戒的身材,可絕對是個孫猴的腦子,一眼就把鴿子看了個赤裸裸----有戲.也許這丫頭主觀上對自己還不算十分認同,但是自己在她內心深處已經紮根兒了,她已經不自覺地想把自己往身邊拉了,可能她還沒意識到,但這是事實...
所有這套縝密的邏輯思維都是在老團灌下一口啤酒的時間裏完成的.
老團撕下一塊烤羊肉,誇張地搖了搖頭:'托福?你知不知道我的外語是什麽水平?我現在看新概念第一集都得翻字典...'
沒等鴿子再說什麽,老團突然拍著桌子叫了起來:'嗨,來人來人,你們這什麽烤羊肉啊,怎麽不爛啊...'
出了飯館,老團一手拎著鴿子的旅行包另一手用牙簽兒剔著牙:'什麽破館子,下次不來了.'
鴿子忍住笑:'人家不是說了嘛,你吃的那是烤羊筋,比羊肉還貴呢.'
'貴賤先不說,總得嚼得爛啊...還有,有他們那麽說話的嗎?什麽什麽'是男人就吃羊筋',我是不是男人要他們鑒定嗎?'
'得了得了,都吃完了還說什麽,忘了就是了.'
'我想忘,我忘得了嗎?我這牙縫兒裏都是皮筋兒...'
鴿子看了看已經暗下來的天,扭頭對老團說:'團哥,咱還是先找個旅館吧.'
'啊?找什麽旅館?'老團終於把牙縫兒裏最後一條肉筋拽了出來:'唉,舒服死了...旅館?哦,我沒告訴你?'
說著話,老團突然拐了個彎,進了路邊一個鐵柵欄門裏.
鴿子走著走著一回頭不見了老團,愣了一下,就見老團從柵欄後麵探出頭,向她招了招手:'進來呀.'
院子裏是個六層的住宅樓,老團把鴿子帶到五樓,掏鑰匙開鎖進屋:
'這是我一哥們兒的,他出差半年,讓我住這兒幫他看房子,我不收他管理費,他也不收我房租.你就跟這兒湊和幾個星期吧,反正你辦完所有手續就回長沙.'
'這...這不好吧...我覺得還是去找旅館吧.'
'行啦你,大晚上的哪兒找旅館去啊,你就將就吧...'
'不行,真的不行,我...'
'我什麽我,我沒工夫跟你磨牙,坐一天火車了,你趕緊洗洗睡吧,我得走了.'
'啊?你上哪兒啊?'
話一出口,鴿子悔得恨不能從窗戶跳出去.
老團沒別的能耐,裝傻還是會的.他假裝沒注意到鴿子的大紅臉,自顧自地說:'我跟另一哥們兒說好了,今兒晚上跟他搭鋪,丫還等我喝酒呢.'
鴿子這才明白,'原來他不住這兒啊',可自己剛才那句話問得也太那什麽了,好象自己已經肯定團哥也要住在這裏似的...
從樓裏出來,老團想著鴿子的那句問話----'你上哪兒啊?',嘿嘿,有點兒意思...
鴿子洗去一天的疲憊,躺在床上,蓋著老團新找出的被子,用老團的點點滴滴做催眠,很快就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