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權所有,嚴禁轉載】周四下午方達克一到了北京,我們就在麗都廣場對麵的億多瑞驛站(Eudora Station Bar & Restaurant)見了麵。方達克告訴我形勢比我們上次去三亞的飛機上他告訴我的進一步惡化,不僅是全球經濟的放緩和樂波特全球銷售預期的下滑,雪上加霜的是樂波特的最大的投資方橡山投資(Oakmont Investment)麵對目前的局勢要采取收縮策略,決定不再追加原先已經達成意向的進一步的投資,這導致樂波特正在研發中的幾款新產品肯定要推遲發布,產品計劃中的一個對於贏飛及德和仁來說肯定是“核彈級”的業界最高性能的產品也可能要取消。而且樂波特的股價也在下跌,一些貸款在2009年還將進入還款期,公司的資金鏈正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壓力。傑瑞要求高管們各負其責,他自己負責找錢,方達克負責掙錢,而CFO戴維斯負責計劃花錢,COO比爾(Bill Young)則要用好錢,無論如何要保證後幾個季度的新產品上市。
我聽著方達克的通報,知道方達克此時最關心的是保證銷售,聯係到我當下要采取的一些動作,我覺得有必要再向他陳述一下我的想法。我告訴方達克現在整頓紀律,保證本已敏感的政府業務安全運作是當務之急,我要堅持既定的思路解雇張宇航。解雇本身並不是目的,而是讓團隊看到我們要堅守職業操守的決心。為了保證對團隊表現出果斷的效果,我沒有流露出任何要采取行動的跡象,也沒有通知張宇航的老板Paul。至於航天係統的業務的接手,也等到張宇航離開後我再和Paul商量,暫時可能會對業務有些影響,但目前已經下降至如此,再壞也不過如此。我也告訴方達克我已約了IT經理York明天早上八點鍾到北京辦公室,我那時會讓他在我麵前凍結張宇航的所有IT係統,以保證信息的安全。方達克表示支持,並提醒我把CRM係統中張宇航的客戶和案子進行保存,雖然所有錄入係統的信息在公司的服務器上都有備份,一旦張宇航刪除後可以恢複,但要一周的時間,我自己有個備份就可以不間斷地接手張宇航的案子。
周五一早我和方達克就來到了我們在國貿北京辦事處,先到我作為臨時辦公室的會議室裏。八點整York來了,看到方達克也在,不免吃驚,知道事情重要。我估計張宇航此時應該已經在來公司的路上,就讓York當著我和方達克的麵,凍結了張宇航的電子郵件和對CRM係統的接入權,也重新設定了張宇航的電腦的密碼,這樣他一旦把電腦連到網上,他的電腦就會重啟,密碼也會自動更改,他就不能接觸到他電腦裏的信息。
九點鍾,Vivian帶著高律師也來了,我向高律師介紹過方達克後,高律師建議與張宇航談的時候現場人員越少越好,而且不要講英語以免因語言原因造成誤解或借口,於是方達克離開我的“辦公室”而坐到Vivian的辦公室裏。然後我打電話通知張宇航過來,並提醒他帶著電腦。
張宇航大概還真的以為我要和他討論讓他在航天係統的業務中擔當更大的責任,不一會兒就來了,還帶著孫自立一起。我在門口讓孫自立先回去等待,然後讓張宇航進來,他看到Vivian也在已經感覺吃驚,聽我介紹高律師並說高律師全權代表公司與他談話,他更是感到意外。落座後,高律師向他傳達了公司因其違紀而解除與他勞務關係的決定,並告訴他因違紀而被公司辭退公司不會給予任何財務補償,而且會把解雇他的真實原因詳細通報他的人事檔案管理方,既北京外企服務公司(FESCO)。這時高律師停了下來,觀察著他的反應。張宇航顯然沒有想到這個結局,無言地呆坐在那裏。高律師就接著告訴他,盡管結論和公司的處理決定已經如此,但為了他的將來考慮,如果他此時自己提出離職的話,公司可以考慮接受。張宇航呆坐了一會兒,說他要提出辭職,高律師就把已經打印好的解雇通知和填寫好了他的名字的標準格式的辭職報告要他簽了字,然後告訴他把電腦留下,請他立刻離開公司。張宇航提出他還有個人文件特別是許多照片在電腦中,也有一些私人物品在辦公桌上,需要時間整理。高律師回答他說作為員工他本不應該用公司資源做私用,電腦中的所有信息都歸公司所有,現在他已與公司沒有勞務關係,不能夠接觸公司資產,並且他辦公桌上的所有文字材料和電子設備包括U盤都不得帶走,公司會予以甄別後把確認屬於他的私人物品交還給他。
隨後我和高律師陪著張宇航從我的“辦公室”出來,去他的辦公桌上取他的個人物品。走過公共辦公區時,張宇航突然故意高聲對我說:“都是北京的,低頭不見抬頭見,你丫至於的嗎,弄的事兒事兒的。”他引起了整個辦公室所有人的注意,見我不理睬他,他又大聲說:“你丫裁我,你有本事裁John嗎?” 我實在是不能忍受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混淆視聽,尤其聽到他提到John,就顧不得高律師給我的不要說話的告誡,大聲正色回答他更是告訴整個辦公室的人:“你違反你簽字承諾遵守的職業道德規範,我代表公司對你進行紀律處理解雇你,就是我的決定。” 張宇航緊接著說:“我違規?你最好先問問方總……”
正說著他突然停住了,原來是方達克聽到他的叫喊,及時地從Vivian的辦公室出來了。張宇航沒有想到方達克此時出現在現場,一下子驚呆在那裏,終於沒有把下麵的話說出來。趁著他停頓的空當,高律師拍著他的肩膀提醒他說:“來日方長,請你照顧一下自尊,我們沒有必要叫保安來……。” 方達克這時走上前一步與他握手,說:“感謝你過去為公司做出的貢獻,祝你好運。” 不知是我多心還是方達克在做戲,我居然覺得方達克的眼睛有些泛紅……
高律師繼續陪同張宇航離開公司,我請驚呆在座位上的Paul隨同我和方達克一起來到我的“辦公室”,向Paul解釋了事情的原委,並特別強調了沒有先與他溝通是因為不希望把他放在麵對他的團隊難處的位置。我接著告訴他我打算留用孫自立,並責成Paul自己直接帶著孫自立來接手張宇航原來負責的客戶。Paul一時還沒有回過味來,一再強調他自己是如何遵守公司的規範和條例,現在又是如何支持我的決定,如何感謝我對他的信任和保護。
我然後就出去叫孫自立進來,孫自立目睹張宇航由律師陪同著離開,我現在又叫他來談話,而且方達克也在,他以為他也會被解雇,一進門就帶著哭腔說他承認錯誤,但他是不得已聽從他師傅的指令,希望公司給他一個機會。我叫他坐下,告訴他犯的錯誤是嚴重的,不僅是對公司也更是可能給他自己帶來傷害,但是我和Paul都理解他的處境,決定給他一個機會,還讓他獨立負責北京地區的航天係統的客戶,直接向Paul匯報。我讓Paul和孫自立立刻開始思考業務接手的計劃,包括怎樣與張宇航的客戶溝通變化的原因和今後的責任,下周一我們三人開會討論。
隨後我又請Jennifer通知所有我負責的北京,成都,沈陽和西安辦事處的全體人員,中午十二點開了一個電話短會,我在電話上向整個團隊宣布了公司對張宇航違紀,造假,和行賄的解雇處理,同時也宣布孫自立將接手航天係統的業務,直接匯報給Paul,立刻生效。Vivian也用郵件從HR的角度向整個樂波特中國團隊做了通報。
做完了對張宇航的處理,我心裏卻沒有任何輕鬆的感覺,反倒多了一些凝重,倒不是因為沒有機會喊出經常出現在美國影視作品中的那句解氣的“you are fired”,而是因為我要進行的變革由此才剛剛開始,如何改進政府業務的狀況,逐步提高政府業務的銷售額和利潤才是真正的挑戰。我想充分地利用方達克在北京的周五的時間與他好好討論一下,但他卻提出想借此機會見一見我的家人,建議與我的太太和兩個孩子一起吃晚飯,我趕緊讓我太太和孩子準備好,並預定了好運街上的一家肥牛火鍋。
晚餐上,方達克基本上都是一直在與我兩個孩子和我太太交談,問他們對北京生活的印象和將來在北京的打算。我自從回國工作後一直在一種亢奮的狀態中,全身心地沉浸在工作中,都沒有多少時間聽取我家人的感受,直到現在我才聽我太太說起北京最好的美國學校順義國際學校的入學名額的排期已到了兩年以後,還有一家英國學校質量不錯,但課程設置是英國式的,與孩子們在美國的課程設置不能完全接軌。方達克一邊聽著,一邊應付著兩個孩子不停地提出的問題,我則一直找機會向我太太遞眼色,好讓她轉移話題,但我太太好像故意對我視而不見。我知道也是銷售出身的她自有她的打算和策略,想與我默契地扮演紅臉和白臉的角色,盡管她並不知道我具體麵臨的困難,但她通過這樣非正式的方式告訴方達克我們家庭的難處,以為我贏得回旋的空間,也未必不是好事。
周末送走了方達克去東京,我重新開始思考我的下一步。自從三亞道別後,我和 John僅是在每周方達克的例會上有些互動。關於對張宇航的處理,雖然Vivian已發了郵件,我還是打算與John直接溝通一下,向他通報一下我發現的假單子和對張宇航的處理決定的原因細節,畢竟那些假單子都發生在他管理華北的時候。這既是想保持專業的職場溝通方式,也是想試探一下他對我的決定的看法,但周一我打了John的手機沒能與他通上話,我就想等到周二方達克的銷售總監會後再約他。
周二上午方達克在鬆本峻的東京辦公室主持每周的亞太例會,John卻沒有按時出席,方達克也不知原因,直到會議即將結束前五分鍾John才打了進來,解釋他的車在去往深圳辦公室的路上被追尾,而耽擱了時間。他說要會後與方達克單獨溝通關於他負責的中國企業業務的銷售預期,並告訴我他看到了我的來電,他會隨後晚些時候打給我。
一直到下午六點多我坐在車裏堵在北京晚高峰時段的東三環上,John的電話來了。他似乎早就知道了我在調查張宇航的那些假單子,他也對我了解的情況和對張宇航的處理沒有表現出興趣,就直接表示了他對我的做法的讚同,然後以告誡我的口吻提醒我中國的情況不像美國,比較複雜,特別是我負責的政府業務:不僅是航天,電力,國防,通訊的各個係統內部關係盤根錯節,還涉及到美國商務部設定的某些產品對中國的出口限製,加上一些中國項目的保密特性,再加上我的美籍身份,都是挑戰,不僅要做好業績,更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John很善於表達,語速很快且用詞準確,他說話的語氣也聽起來很真誠,我一邊聽著他說,一邊在判斷著他說這些話的目的:他是給我善意的提醒,還是警告甚至威脅?
我借機“請教”他對接手航天係統業務和保持本季度銷售預期的建議,也想找機會問他那個“天使大單”是怎麽回事,就說到當天上午的例會上各國銷售總監給方達克的銷售業績的承諾。
John避而不談業務,卻接著說起了方達克:“你和方總共事過多年,肯定對他很了解,可你們那是在美國,路數可能和在中國不一樣。他這個人絕頂地聰明,不管什麽文化背景的人,哪怕他聽不懂當地的語言,他都可以把人看透,並玩弄於股掌之上。他在任何情況下都會把他自己擺在絕對安全的位置上,讓別人出頭達到他的目的,而最絕的是他還可以讓任何人都覺得他好,哪怕是被他出賣的人,哪怕是他的敵人。他是絕對的‘笑麵虎’,你在他手下一定要小心。”
哇!John的這番話可非同小可,他實際上就是告訴我方達克“虛偽”。他如此直率地與他視為職場競爭對手的我談論我們共同的老板,而且還是我曾追隨多年並一向敬重的方達克,即使他想挑撥我和方達克之間的關係,以他的城府也完全可以有更隱晦的做法……
正在這時,我又有另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手機顯示是方達克的號碼。我還想聽John繼續說下去,就告訴他我很快地接一下一個“客戶”的電話,請他稍候。John卻說:“行了,也聊得差不多了,你接客戶的電話吧。Good luck, buddy! (祝你好運,哥們!)”
(待續)
那個“天使大單”是怎麽回事
即使他想挑撥我和方達克之間的關係,以他的城府也可以完全有更隱晦的做法……
方達克真是陰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