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事（28）

二十八

　　——我們勝利了！我們是當之無愧的英雄。那麽多戰友的鮮血灑在了這片古老的土地上，他們用自已的生命和鮮血為自已的師團抒寫了一頁光榮而壯烈的曆史；因為他們的付出使得生存的人們也沾染了榮耀，並一同被載入共和國以及人民軍隊的史冊，永垂不朽！

 

    天氣越來越熱。幾場暴雨過後，潤生家的房子便開始漏雨。按說房子修的時間也不是很長，關鍵是當時因沒有錢，房子沒有加固，房上的瓦都是單擺上去的，一年兩年還可以湊合，時間一長肯定會漏雨。加之那次跟世保家的風波，房子中央被紅星挖了個窟窿，補了一些泥後逢雨就漏，都成慣例了。外麵大雨瓢潑，家裏雨水丁冬，秀蘭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她不明白一家人為什麽能將光景過成這樣？斷斷續續來家裏半年了，她發現這個家缺的不僅僅是錢，還有很多精神上的東西。比如閑人很多，一坐就是半夜。人們都上地去了，家裏隻要有人坐著，父親便奉陪到底；父親遇事固執己見，誰的話也不聽，撞了牆還不回頭，也不總結教訓，過一段時間會犯同樣的錯誤；母親沒啥吃的時候很節儉，能用一點點麵食湊合很長時間，但有了吃得就不知道珍惜，誰來了都舍得給，喂豬喂雞毫不吝嗇糧食。房子成了這樣，早就該收拾了，卻一直等到下雨的時候才上到房頂上搭塑料布，雨一停就忘了。潤生喜歡學習，喜歡在外麵幹活，家裏的雜活也懶得去管。

　　眼看他們訂婚已快一年了，潤生沒有一點要結婚的意思，再說想結婚也沒有地方。想讓這個家翻身，首先要解決住房問題。雨過天晴後，秀蘭就跟潤生商量，效仿當年他父母的樣子，自己倒磚，自己燒窯，修一院地方。潤生聽了覺得很可笑，冷靜一想，覺得也許應該試試，隻是自己以前怎麽就沒這個勇氣？跟父親說了，父親頭搖得跟撥郎鼓似的，連說不行。秀蘭撇了嘴，說潤生你有沒有決心？潤生點點頭。

　　父親咳了一聲，給牲口喂草去了。
　　
　　秀蘭第二天便來到娘家，說她要跟潤生倒磚。父母堅決反對，說你知道什麽？！當年我們是萬般無奈才那樣做的，你知道倒磚的苦焦嗎？一個女孩子，你連磚兜子都抱不動！再說潤生長那麽大也沒受過什麽罪，哪能受得了那樣的苦？秀蘭說隻要想幹的事，就沒有幹不成的，這個決心我下定了。
　　
　　秀蘭說幹就幹。她讓人做了兩付磚兜，從炕裏刨了一些灰替代白粉，從溝渠的崖畔上刨了一大堆土，堆成一個圈，然後從娘家借來了水桶，組織兩個弟弟給中間澆水。土沒圍實，水順著空隙就溜走了，拉了好多水才把土澆濕，幾個人挽了褲腿在中間踩，一會就都變成泥人了。泥和好後需要沉積一個晚上才能用，第二天他們起了個大早開始整理場子。場子整理好後兩個人便開始學著倒磚，村裏的人都好奇地圍在澗畔上看著，一些婆姨臉上掛滿了豐富多彩的顏色，等著看他們的笑話。孩子們站了一大堆，看著秀蘭一臉的泥哈哈大笑。潤生把泥攬在兜子裏，卻怎麽也倒不出來。原來他忘了給兜子裏撒灰，泥全粘在裏麵了。秀蘭倒了兩排，泥一落地就成了一堆，幹了也不能用。接著潤生到出來的也一樣是些軟蛋，圍觀的村人一起大笑起來，秀蘭的臉羞得通紅。
　　
　　晚上回到家裏已經很累了，潤生一上炕都不想再下來了。秀蘭也累得結實，飯也不想吃，早早就靠鍋台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又來到磚場，把昨天加了土的泥用腳踩了幾遍，然後開始倒磚。今天倒的磚雖然比昨天要好，但怎麽看還是不順眼，卻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潤生有幾次又忘記了撒灰，泥就粘在裏麵挖不出來。忙活了一天，總共倒了幾百塊，人都累得快要趴下了。
　　
　　太陽就要落山的時候秀蘭的父親來了，他看了兩個孩子的勞動成果，真是哭笑不得：這哪是磚呀！分明是一些不成型的泥塊，泥塊的中間都是空的，根本不能用。潤生一屁股坐在地上，看嶽父把他們的勞動成果一鍁鍁地扔到泥堆裏，秀蘭心疼得眼淚都流出來了。父親把泥重新鍬了一遍，拿起兜子麻利地倒了起來，不一會整整齊齊地就成了一排，那磚楞是楞角是角，方方正正的很好看。兩個年輕人對視了一眼，偷偷地笑了。
　　
　　經過了最初的艱苦努力，幾天後，他們也能倒出方方正正的磚了。有時起個大早，到月亮上來的時候已經能倒上千塊磚了。雖然這個數字是秀蘭父親一個人一天的數量，但對於他們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村裏看熱鬧的人由最初的看笑話已經轉變為由衷的欽佩了，許多人過來給他們當教練，樂於給他們指點。潤生的父親每天也早早地來到磚廠，給他們和泥打掃場子。為了節省時間，秀蘭讓母親把飯送到工地上，一家人就在磚場吃飯。廣富把家裏的鹹菜和熬好的稀飯端了過來，有時兩家人就湊在一起吃，很熱鬧。廣富說秀蘭真是個好媳婦呀，還沒過門就這樣下勢，結了婚光景肯定能過好的！村裏的人也這麽認為，都說高家要改門換戶了，秀蘭是他們家的希望。
　　
　　周末的時候秀蘭的兩個大弟弟就來了。小弟弟有時也鬧著要來，來了就在一邊玩泥。兩個弟弟比賽看誰倒得快，一個回合下來就動不了啦，累得坐在了泥裏。潤生家生活條件很差，幾個孩子還喜歡來，因此磚場很熱鬧，兩個多月後，他們就倒夠了一窯的磚了。
　　
　　望著一那排排整齊的磚架，秀蘭激動得睡不著覺，已經很晚了還舍不得離開。那些沁透了他們汗水的泥坯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牽扯著她的心。那天夜裏秀蘭作了個夢，夢見他們倒的磚燒出來了，藍瑩瑩的，全村的人都來看了。秀蘭高興得笑出了聲，潤生的母親問她怎麽啦，她才從夢中醒了過來。突然聽見外麵唰啦啦的聲音，好像是在下雨。秀蘭猛地從炕上坐了起來，說聲不好。一家人就都起來了，拿了塑料布就往溝渠走，這時雨已經傾盆而下，等他們跑到溝渠的時候磚架已經被水衝倒，那些傾注了他們幾個月辛勤汗水的泥坯隨波逐流，與澇池裏溢出的垃圾一起被推走了！
　　
　　幾個人都成了落湯雞，潤生的眼淚和著雨水肆意橫流，秀蘭坐在磚場上錘胸搗地，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