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草

飛落雪花一片,捧於手中,待欲細看時,早化為瑩瑩水珠一滴......
正文

房事(53)

(2006-06-29 11:51:23) 下一個
五十三
  
  因為秀蘭,公公跟婆婆經常吵架。公公看不慣婆婆對秀蘭的態度,兩人為此弄得很僵,幾天不著言。公公脾氣倔,生了氣便不說話,一個人坐在灶火吧噠吧噠地抽旱煙。他說秀蘭這麽好的媳婦上哪去找呀,我們這樣待她會遭殃的!婆婆罵他沒出息,就會給媳婦長勢。兩人話不投機,公公整天咳聲歎氣,秀蘭心裏也很難過。
  
  潤喜也看不慣母親對嫂嫂的態度。雖然這幾年他沒在家,但嫂嫂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回來幾年了,嫂嫂的一言一行他看在眼裏,秀蘭是個值得尊敬的女人。嫂嫂的委屈他知道,幾次勸哥哥帶她走,哥哥總是說等你結婚了我就帶秀蘭走。潤喜一天不結婚,秀蘭便得在這個家裏受罪。潤喜脾氣不好,跟母親說幾句就吵了起來。母親都被他氣哭了。母親說潤喜呀,你是想活活把我氣死呀!你大窩囊一輩子,我跟上受夠了罪,你參軍四年不在家,我差點哭瞎了眼,都等不上你回來了,現在你回來了,還這樣氣我!?
  
  潤生回來後秀蘭很高興,兩個人的時候她就開始流淚,問她,什麽也不說,卻哭得更傷心了。
  
  秀蘭說潤生你帶我走吧,我不想在家裏呆了。
  
  潤生不說話,心情很沉重。
  
  豆花見了潤生,說你媳婦在家裏受罪哩!你把她帶走吧!
  
  潤生覺得應該和母親好好談談。
  
  母親說是不是你媳婦告狀了?我就知道她會告狀!她說什麽了?婆姨的話你就信?
  
  潤生說秀蘭什麽也沒說,是我要找你的。
  
  母親生氣了。母親說我還經常向別人誇你哩,看來你也是沒腦子。你媽又不吃人,我把她咋啦?哭成那個樣子,好像誰不給她吃似的。結婚幾年了,沒有娃,你大都七十歲人了,村裏象他這樣的年齡,重孫子都抱上了!我不過愛嘮叨幾句,還不是都是為了你好!你媽一輩子沒跟人一樣過,跟上你那沒本事的老子受了多少罪?還指望跟著你們享福哩,這倒好,八字還沒一撇,就替媳婦出氣來了!
  
  母親說著說著就哭了,哭得渾身亂顫,鼻一把淚一把。
  
  父親實在看不下去了,“啪”的一聲把喝水的杯子就摔了!父親說你就知道哭!這幾年潤喜不在,天天吊著個哭喪臉,家裏沒一天安寧的日子。現在孩子回來了,你又愁他沒有媳婦,成天嘮叨個沒完;人家秀蘭不嫌咱窮,為了這個光景拚死拚活地幹,你咋就瞎了眼,看不到人家的長處?一天到晚就知道叨叨,誰也不敢說,一說你就擠眼淚——我看見你哭就頭疼——心煩!
  
  母親受不了啦!一邊拍大腿一邊放聲大哭。老兩口雖然經常吵架,但當著兒子的麵這還是第一次。特別是潤生參加工作以後,母親盡量忍讓著,凡事等潤生離開後再算帳。
  
  母親說你一輩子有啥能耐?就知道摔東西!——你到村裏訪一訪,這個光景憑誰哩?五黃六月沒啥吃,我借了東家借西家,把臉都當成屁股了!寒冬臘月孩子沒啥穿,我拆了東牆補西牆,挪騰著不讓你們受冷;困頭時月人家也不寬裕,孩子餓得直發燒,我下到溝裏挖野菜,對付著一家人的生活;年年後半年你就做生意,糧食糶完了,能折騰的都折騰完了你才甘心,人家過年大米大肉,我們吃糠咽菜都不寬裕!那年冬天潤生發燒,三天三夜不說話,我借了一條村給人家磕頭,把頭都磕爛了,孩子的命才算保住……跟上你我沒穿過一件新衣服,沒跟人一樣享過一天的清福,沒住過一間像樣的屋子……老子沒本事,孩子跟著遭殃!潤民為弄地方喪了命,潤娥被塌死在破窯裏……兩個孩子是死在你的手上呀!——嗚嗚嗚——你是個沒本事的老子,不稱職的老子呀!我瞎了眼找了你,這輩子沒有男人也止住這樣了呀——哇嗬嗬……
  
  母親哭得肝腸寸斷,氣都快喘不過來了。潤生鼻子一酸,眼淚止不住也流了下來。
  
  父親長歎一聲,出去了。
  
  空氣似乎凝固了,粘糊糊的,讓人難以呼吸。隻聽見母親的哭泣聲在屋裏來回顫動。
  
  不一會,大媽來了。大媽是潤生父親叫來的。
  
  每次老兩口吵架,母親哭個不停,隻有大媽來了才能勸住她。
  
  這個家庭的情況大媽最清楚。潤生媽心煩的原因主要是秀蘭不生養,潤生要帶她走,卻又放心不下母親。潤喜回來了,說了多少對象都沒有成,家裏沒個孩子,她急呀!
  
  要解決根本的問題還得給潤喜結婚。
  
  潤喜當上村主任後,準備擴大機磚生產,讓村裏人都有飯吃。擴大生產需要資金,村裏的人經過一段時間的觀望,覺得潤喜是可以信任的,於是紛紛拿出了自己的錢,潤喜又進回了一些設備。村裏年輕一些的幾乎都去了磚廠,更多的人都可以領到工資了。
  
  擴大再生產以後,東有的管理顯得很混亂。潤喜整天在外麵跑也無暇顧及,幹活的人幹多幹少一個樣,燒磚的燒好燒壞一個樣,上班的時候有人躲在蔭涼處閑聊,有人在磚架後麵打撲克。五月份的時候連續幾窯都燒花了,磚賣不出去;八月份的時候正是雨季,由於管理不善,磚架倒了很多,成品率急劇下降。年底的時候一算帳,全賠了!
  賠了就沒法給大家分紅。不能分紅大家就嚷嚷著要錢,潤喜被弄得焦頭爛額,不知如何應對。
  
  潤喜的婚事就這樣被擱了起來。
  
  三伏天剛過,玉米便刷刷地長了起來,幾天不見就是一個樣子。一場雨水過後,草也刷刷地瘋長起來,鋪得快要看不見地皮。玉米不是勞人的莊稼,小苗長高後耬一遍(用鋤把地表弄疏,便於小苗吸收水分),長成四、五十公分的時候追一次肥,長高後再除幾遍草,便等著收獲了。它同穀子不同,穀子要一點點地介苗,很勞人;同小麥不一樣,小麥要打幾次藥,才會有收成;同煙葉不同,煙葉要先在薄膜裏育好了苗,然後一棵棵地挖坑澆水栽在地裏,沒有活的還需補苗,鋤草、施肥、打藥樣樣不少,成熟後的燒烤占去了莊稼人半年的時間!潤生家的地離豆花家很近,因此每年莊稼熟了就要搶收,要不便被她家偷走了。豆花一家一個月前偷割了人家的麥子,被那家人追到院子,把麥子要了回去。豆花一口氣咽不下,晚上乘人不防備,把那家的麥秸垛點著了,燒了整整一個晚上。因為沒有證據,豆花一直沒有承認,那家人也隻好認了。
  
  那天天氣很熱,藏蘭色的天上沒有一絲雲彩。知了拚命地在樹上嘶鳴著,樹葉一動不動,空氣象凝固了一樣。
  
  秀蘭吃了午飯便急急地往地裏趕,三畝地的玉米才鋤了一半。公公多年養成了午休的習慣,不管農活再忙,中午的覺是非睡不可的。村裏貪活的人這會多剛回到家,正在吃飯,因此外麵顯得異常寂靜。從村子到塔坪的玉米地需要繞三裏的路程,如果穿過村邊的玉米地,就會近一半的路程。秀蘭幹活心切,抄了近路便走進了別人的玉米地,因為莊稼還沒熟,不會有偷玉米的嫌疑。各家的地裏都鋤了不同的麵積,呈現出截然不同的兩種顏色。玉米地裏很悶,密密實實的葉子擋住了流動的空氣,也擋住了前麵的視線,看不到十米之外的地方。葉子刷刷地在臉上劃過,被汗水一浸,蟄得人生疼。整個青紗帳裏象一座大蒸籠,還沒走到地方秀蘭的衣服已濕透了,緊粘在身上,脊背象一條魚一樣,滑溜溜的。正在這時,她聽見前麵有氣喘籲籲的聲音,卻又象是女人痛苦的呻吟。就納悶誰在玉米地裏病了?家裏也沒個人來。由於草長得很高,人躺下會埋得看不見,秀蘭發現前麵的草叢一陣亂動,一個男人粗壯的喘息聲清晰地傳了過來。她一錯鍔,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就看見紅衛抬起了頭,滿頭大汗。盡管有草遮擋,但前麵的情景卻看得一清二楚:紅衛好像在做一件很吃力的事情,精赤的身上汗流浹背,哼哧哼哧的,呼吸緊促。下麵的呻吟也大了起來,“嗷嗷”地叫著,象走調的大提琴在最高音的時候突然斷弦,剩下的隻有嗚嗚的哀鳴……秀蘭站起身想走,又怕被他發現,臉上很不好看,於是著急地蹲在草叢裏想讓他趕快完事離開。不遠處,兩把鋤頭扔在一起,紅衛的身下無疑是一個女人。秀蘭的直覺告訴她,這女人肯定不是紅衛的婆姨。秀蘭嗟歎自己今天倒黴,碰上了這樣掃興的事,正不知如何是好,紅衛終於站了起來,他很費勁地提起褲子,懶洋洋的樣子一點也不象平日裏的作風。身下的女人也翻身坐起,身上象剛被雨水澆過,脖子的汗順著乳溝往下直流。——女人原來是秀娥!秀蘭吃了一驚,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情景,看樣子兩人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秀娥把頭發攏了攏,長籲了一口氣說:“這鬼天能把人熱死!”紅衛說你趕快穿好衣服,我回去吃飯了。說完便起身拿鋤,拿起後又放了下來,向秀蘭的方向走來。秀蘭一驚,乎地站了起來,把紅衛嚇得往後退了一步,低聲地喝了一聲:“你在這裏幹啥?!”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秀娥忙掩了胸前,一翻身就提起了褲子,很利索地就把衣服穿好了,看得秀蘭眼花繚亂。秀蘭說我要去鋤我家的玉米!說完便低了頭準備走。紅衛陰沉了臉,說你看見什麽了?秀蘭說我什麽都沒有看見。秀娥突然一撲就跑了過來,雙腿一屈跪在了秀蘭的麵前,雙手抱住了秀蘭的腿,嗚嗚地便哭了起來。
  
  秀娥說秀蘭呀你說我以後可咋活人哩?這事要是讓村裏人都知道了,我就一頭碰死在老槐樹上!說完便磕頭如搗蒜。秀蘭說你不要磕了,我什麽也沒看見!秀娥說那你發個誓。秀蘭輕蔑地看了她一眼,頭也不回地就走了,玉米地裏傳來唰唰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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