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草

飛落雪花一片,捧於手中,待欲細看時,早化為瑩瑩水珠一滴......
正文

房事(44)

(2006-06-22 15:27:22) 下一個

四十四  
  
  張廠長走後郝書記並沒有立即恢複生產,而是住進了城裏的醫院裏。郝書記說他是被這夥工人氣得病,好好的一個廠長讓他們趕走了,讓外麵人還以為他們不和鬧的矛盾,把張廠長趕走了。
  
  大家於是都去醫院看他。
  
  廠裏專門派了一個人去醫院伺候他。郝書記點名要了財務室的那個女人。女人跟男人已經離婚了,現在可以無拘無束地跟郝書記呆在一起了。
  
  潤生去看他的時候郝書記躺在床上,頭枕著女人的身子,女人的一隻手在他的身上撫摸著。潤生吃了一驚:郝書記床上的女人並不是財務室的那個,而是政辦室接電話的那個女孩。看來郝廠長的花心名不虛傳。
  
  看見潤生來了,女人把書記扶起靠在被子上,然後給潤生削了一個蘋果。
  
  潤生說:“郝師(老工人都這樣叫他,跟他親近的人也這樣叫,叫廠長或書記反倒顯得生疏了許多)你咋啦?哪裏不舒服?”
  
  郝書記笑著跳下床,說沒什麽毛病,就是心裏堵得慌。潤生說你躺著不要下來。女人嗔怨地看了他一眼,拍著他的頭笑嘻嘻地說:“家(家夥的簡稱,夫妻或相互之間感情好的互相之稱謂)沒病!身體棒得很哩!”一句話把郝書記的臉說紅了,畢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郝廠長瞪了她一眼,說女孩子家不要胡說!女人看著潤生嗤嗤地笑了。郝書記讓女人給潤生倒茶,潤生說你們在醫院裏怎麽吃飯?女人說醫院食堂裏有飯,家不吃;去食堂買飯,家沒福,就喜歡吃個洋芋(土豆),天天都是這,把人都煩死了!說完又用手在郝書記的額頭上按了一下,旁若無人,很放肆。潤生呆不下去了,胡亂地問了幾句就告辭了。郝書記說潤生你不要著急,你的戶口我已經呈上去了,說不定明年就能批下來。好好幹,我不會虧待你的。
  
  連著三個月,廠裏處於半停產狀態。郝書記說張小鵬把技術工人都放假了,無法恢複生產。其實這不過是個借口,他這樣做的目的是想讓市上撥一批款。改革開放之前,企業有了困難,都是主管局負責撥款。現在不同了,上級幫助企業去銀行貸款,因為是國營企業,就像兒子花老子的錢一樣,有借無還,跟撥給的款項沒什麽區別,花起來得心應手,絲毫不手軟。潤生進廠的前幾年,郝書記靠著這種手段先後從銀行拿出上千萬元,項目一個沒做成,最後都不了了之。
  
  工資不正常,潤生的生活就沒有保障。小曹回去了,等恢複生產了再回來。潤生一個人好湊合,每個月還要給家裏寄錢這事不好辦。實際情況他又不願意講,於是就跟廠裏的一些工人去牙河邊淘沙子。
  
  時令已經進入冬天,河水滲骨冰涼,有些地方都結了冰。淘沙的人都穿著高腰雨靴,一群人裝一車沙,很快就裝起了。潤生沒有雨靴,腳凍得已經麻木了,弄了幾天才裝了一車沙子。
  
  元旦過後就到了臘月。父親讓人寫了一封信,想在正月給潤生完婚。
  潤生呆呆地望著信紙,不知所措。
  
  烤煙賣後,潤生的父母便把兩個女兒叫來商量,想給潤生完婚。兩個兒子都不在,秀蘭雖然經常來幫忙,但這樣長期下去肯定不是辦法。潤萍女婿黑蛋說他可以砍一車木料拉來,潤梅女婿說他從煤礦回來後學會了木工,蓋房子不用找人。母親把潤生寄回來的錢積攢了一些,於是一家人齊心協力,在東邊修了兩間廈子,裝上了新式的門窗,窗子上還裝了玻璃,與小院的氣氛很不協調。
  
  潤生結婚最頭疼的就是沒有地方,房子問題解決後,崇德於是決定在來年的正月給他完婚,村裏的人都說這婚事不能再拖了,時間長了說不定潤生在外麵有了女朋友,不要秀蘭了,那可把秀蘭耽擱得不像啥了!
  
  對於結婚,潤生心裏很矛盾。
  
  跟秀蘭訂婚四年了,她的癡情足以感動天地,人品更是沒的說。來陶瓷廠一年來,潤生身邊不乏女孩,但一個也沒走進他的心裏。和秀蘭相比,她們是那樣的俗不可耐,特別是牛霞無休止的糾纏讓他簡直都快瘋掉了。結婚也好,斷了她們的念想,也給秀蘭一個交代。結婚後如果廠子情況變好,親愛的人也可以一起來做臨時工。想到這裏潤生心裏暖洋洋的,一股幸福的感覺溢遍全身,恨不能馬上就回去跟她成親!
  
  但是目前廠裏的情況很不好,弄不好自己還會回去,那多丟人呀!現在結婚,他沒有心情。
  
  臘八過後潤生回到了家裏。
  
  秀蘭聞訊趕了下來。幾個月沒見,秀蘭好像變黑了,長長的辮子也剪去了,顯得成熟了很多。準備了許多想說的話題,見麵後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兩人相對無言,就那樣癡癡地相望著,直到母親催吃飯了,才醒了過來。
  

  正月初八的那天對潤生和秀蘭而言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那一年秀蘭已經二十六歲,長期的操勞,細細的皺紋已悄悄地爬上了她的眼角、額頭,皮膚也沒有以前那麽白晰,開始變得粗糙。然而秀蘭今天顯然是用了一些心思收拾了自己:她請人絞了臉上的汗毛(農村風俗,女人出嫁時請人用兩根細線絞纏,把臉刮淨),在頭上抹了很多的頭油,濕濕的像要流下來;頭上插了許多的花,紅紅綠綠的極是繁複;上身穿一件大紅的棉襖,下麵穿了藍色的棉褲和紅色的繡鞋,臉上是幸福而羞怯的笑,那笑是漾自內心深處的,感染著身邊的每一個人。母親(潤生的嶽母)用袖襟抹著臉上的淚水,卻怎麽也抹不幹;村裏的幾個年輕媳婦也眼圈發紅,她們為秀蘭而激動。潤生抓起一把水果糖向圍觀的人們撒了出去,立時就有幾個孩子打成一團,場麵很熱鬧。
  
  結婚的洞房弄得很簡單:姐夫蓋了兩間廈子(一邊靠牆,很高,一邊是屋簷的房子,結構比一般的房要簡單),潤梅女婿做了兩件家具——一個帶鏡子的大衣櫃並一個小小的寫字台。櫃子被漆成了綠色,擺在屋裏很顯眼。屋裏盤了個四塊土基的炕,炕上鋪著新篾的葦子席,占去了屋子的一半空間。秀蘭的娘家陪來了一對大木箱,漆得跟屋裏的家具一個顏色,另外帶來了一條很棉軟的羊毛氈。這條氈後來被潤生帶到了永安,暖烘烘地陪他度過了潮濕的一段時光。
  
  結婚的那天村裏很熱鬧,因了潤生在城裏工作,因了秀蘭忠貞不渝的愛情,許多平日裏不怎麽來往的人都來了,並送上了兩元錢的賀禮。母親讓潤生把禮都收下(村裏鄉俗,如果不準備過事,來了禮錢一般會退回去,大家也不會見怪)。
  
  在腳地的灶火間,潤生看到了白秀。火光映紅了她的臉頰,她的變化依然不大,隻是頭發已經花白,人好像瘦了很多。潤生怯怯地站在那裏喊了一聲“姨!”她一錯鄂,一抬頭見是他,臉上便堆起燦爛的笑容。潤生說你也來了?白秀說我娃結婚哩,我咋能不來呢?!目光裏滿是慈祥,沒有一絲隔生的意思。潤生知道,她後來由於一場病災,差點癱在床上,由於腿腳不好,已經很少出來了,可見這次是下了決心的。說話間白秀從懷裏拿出一個包裹,是用手帕包了好幾層的,裏麵是一個心形的荷包和兩雙精美的鞋墊。荷包鑲著用煙盒的錫紙做的銀邊,在火光下熠熠生輝;鞋墊上繡著一對鴛鴦,在荷花的襯托下很是耀眼。她哆嗦著把東西遞給了他,說這是姨送給你們的禮物——姨親手給你做的——姨沒本事,拿不出手……說著她示意潤生蹲下,悄悄地附在他的耳旁,說你結婚後一定要對媳婦好!你媳婦是個好女子呀!人家等了你四年了,你要好好待她!潤生默默地點了點頭,見秀蘭已是站在了身後,忙站起來給她介紹白秀。
  
  秀蘭對白秀的事情很清楚,她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不貞的女人,平日裏見了她也不打招呼。
  
  秀蘭冷冷地說了一句:“我認識。”點了一下頭便走了,臉上是一幅漠然的表情,目光裏分明是蔑視。潤生看見白秀的眼睛已經濕潤,但她還是強忍了眼淚,顫聲說:“我娃去忙吧!看把姨高興的。”說完便用手抹去了眼淚,繼續攏火……
  
  院子裏掛滿了紅紅綠綠的帳子(絲綢被麵),顯得姹紫嫣紅,分外鮮豔!世彥在潤生把秀蘭從迎親的拖拉機上抱下來的一瞬間搖響了花頭,伴隨著劈劈叭叭的鞭炮聲,姐夫黑蛋拿著滿升子的牛料(鍘碎的穀子杆,裏麵伴了紅棗、核桃、麵花等)向人們的頭上撒去,跟城裏人結婚灑紙花一樣,於是場麵一陣騷亂,孩子們奮不顧身地搶了起來,世彥把花頭(荊棘做成的搖錢樹)搖得虎虎生風:
  
  金娃那個配銀娃
  潤生娶了個好女娃
  女娃生得眉眼順
  豹突花眼臉蛋蛋親
  長得溫柔又賢惠
  心靈手巧愛勞動
  孝敬公婆是模範
  一心隻想著過光景
  
  潤生娃娃也不懶
  去了城裏又回來
  多少美女心不動
  思來想去還是秀蘭親
  今晚洞房鴛鴦戲
  明年兒子就會叫娘親
  ……
  
  人們哈哈地大聲笑著,秀蘭羞得直往潤生懷裏鑽。這時潤生看見豆花也站在人群中,正在衝著他笑。
  
  豆花今天早早就送來了賀禮,卻被母親退了回去,因為那時兩個人還不說話。潤生衝著她笑了一下,便與秀蘭開始拜人,父親、母親、大媽、嬸子以及大姐、二姐及姐夫們坐了一圈,他倆得叫一聲稱謂,跪下來磕一個頭,長輩們便會往地上扔錢,五元十元都有。
  
  按風俗拜禮錢倆個新人要搶,誰搶得多就是誰的。秀蘭與潤生誰也不願意多要,最後秀蘭把自己揀的也全給了潤生。正在這時,二姐夫黑蛋呼地跑了過來,按住秀蘭的頭就讓磕,並乘機給她的臉上抹上了鍋底墨黑,圍觀的人哈哈地笑了,驚飛了一樹的麻雀。
      
  晚上鬧房的時候潤生已覺得很疲倦,一天來的奔波加上不間斷地忙出忙裏,吃完飯後便坐在寫字台邊睡著了。睡夢中他看見秀蘭朝他走了過來,長發飄逸,神采飛揚,近了,近了,他張開了雙臂想把她抱住,卻怎麽也跟不著……正納悶,忽覺得臉上涼涼的,忙用手一抹,全是紅水。就聽見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聲音,秀蘭被“趕”了進來,縮在炕的一角,象一隻無助的羔羊等待著宰割一樣,身子微微有一些發抖。因為她見過哥哥結婚的場麵,嫂子被整蠱的死去活來,啼笑皆非。第二天,手上、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疼得不讓哥哥摸。
  
  大姐夫開始出節目,他說自己是個粗人,今天卻要做文明的遊戲,讓潤生與秀蘭跳個交際舞。這個題目對潤生來說是簡單了些,可對秀蘭來說卻太難了,因為她除了會扭大秧歌外,從來沒跳過這種舞。兩個姐夫把他們的腳綁在一起,倆人一動就栽倒在炕上,動彈不得。於是二姐夫黑蛋出第二個節目,讓潤生與秀蘭唱情歌。潤生嗓子幹得要命,根本唱不出來,秀蘭一個人唱不算數,於是這個節目算沒有通過,被罰做“通俗”的節目。
  
  潤生的同學披甲上陣,把一顆糜子從秀蘭的脖頸處放了進去,要潤生在她的身上找出來,潤生一伸手秀蘭就笑,笑得直不起腰來……接下來是倆人同吃一顆蘋果,蘋果被繩子拴了吊在半空,他們必須同時咬到才能算數,等到倆人開始咬時,繩子被猛地一提,兩人的頭便撞在了一起,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不覺東方既白,鬧房的人還沒走,潤生就趴在那裏呼呼睡著了,任憑姐夫怎麽搖晃也弄不醒來了。
  
  第二天,他們按照當地風俗去拜村人,幾百戶的人家必須挨門挨戶地去,除了母親叮囑的豆花家外,一家也不能紕漏。潤生也穿著棉襖棉褲,披了兩條大紅的帳子,十字交叉地掛在身上,顯得很威風。秀蘭的頭上戴滿了花,每磕一下頭,花枝在頭上一顫一顫,極是好看,於是便會有嬸子嫂子扶她起來,給潤生發煙,讓秀蘭喝水。每走一戶,大家都在誇潤生娶了個好媳婦,秀蘭是難得一見的好姑娘。
  
  拜了一百多戶人家的時候,潤生覺得腿已經不聽使喚,跪下後就站不起來,秀蘭更是軟成了麵條,有時一磕頭就爬在了地上。就這樣他們從早晨開始一直磕到中午才拜完,兩個人的膝蓋都腫了,互相攙扶著走不成路。
  
  到了老槐樹下的時候,潤生去了豆花家,豆花連忙拉著秀蘭的手讓她不要再磕,說可憐死了,再磕把頭都磕爛了!豆花拿出十元錢塞在秀蘭手裏,說是給你們的賀禮!秀蘭推辭不要,豆花便刷地白了臉,潤生忙勸秀蘭收下,從此秀蘭在村裏有什麽事,豆花多有照顧的地方,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拜完人回來兩個人都軟成了一堆泥,躺在炕上就睡著了。直睡到晚飯時分才醒過來。今晚沒人鬧房,是夫妻真正的洞房花燭。秀蘭羞得不敢看潤生,一看心就怦怦地跳,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今晚就要成為真正的女人,成為自己最心愛的人的女人,一股幸福的感覺油然而生,代替了與生俱來的恐懼。潤生也有一些緊張,訂婚四年來,兩個人除了接吻,沒有過更進一步的親密接觸。
  
  吃完飯後潤生發現缸裏水不多了,想出去挑一擔水,水擔被大媽奪下了。大媽語重心長地說:“潤生我娃累了,今晚早早睡吧!”臉上是笑嘻嘻的表情,潤生的臉就紅了。
  
  新屋新家具,新炕新被子,長這麽大,潤生還沒享受過這種待遇——當然,每個人的一生結婚隻有一次,我主要說的是環境對潤生的感受。秀蘭鋪好了被褥,羞答答地看著潤生笑。潤生說睡吧,這幾天都累死了,然後鑽進被窩,準備脫衣服。這時,對麵的屋裏傳來孩子的哭聲,好像是二姐的兒子小毛。小毛今年三歲了,很調皮。小毛喊著要跟舅舅住新房子,嫌屋裏太擠,不跟母親睡。黑蛋狠狠的踢了他兩腳,孩子哭得更響亮了。潤生跳下炕出去,小毛就坐在門口,二姐使勁拉他,就是不起來。潤生看了秀蘭一眼,一臉的無奈。秀蘭說二姐你讓孩子進來嘛!黑蛋說狗日的哪裏不能睡,非得要睡新房,人不大,眼氣還蠻高——真會瞅地方!潤生把外甥抱在懷裏,孩子掙了一身的汗,哭得窪眉二道。秀蘭給孩子擦了臉,小毛就睡在他們中間了。
    
  一夜無話。
  
  按照當地的習俗,新女婿第二天得回門。
  
  當地娶媳婦都是哥、嫂和兄弟、嬸嬸去,丈夫不去。婚後第三天女兒帶著新女婿回娘家認門,俗稱回門。
  
  潤生回門時受到了小舅子們的熱烈歡迎:他一進大門就被戴上了牛的籠頭,臉上被抹得五顏六色,煞是好看。一向喜歡幹淨的潤生被弄得哭笑不得,卻又不能去發火。最慘的要數中午吃飯,秀蘭家的自家人(兄嫂、大爸、大媽等沒出五服的同族人)多,每一家都必須去吃一點——說是吃飯,實則是在認門。家家都給潤生盛了大碗的撈麵,潤生隻好在秀蘭的幫助下換成小碗,就這樣到後來還是一口都吃不進去了。最令他難受的是小舅子們的促狹,他們或者把潤生的鞋藏了,不給煙或糖就別想下炕;或者偷偷地在潤生的碗裏放了過多的鹽,讓他吃也不成,不吃也不成。遇到這種情況秀蘭便偷偷地給他換碗,弄得幾個弟弟大發牢騷,說姐姐才嫁過去一天就與姐夫合穿了一條褲子——一心了!牢騷歸牢騷,眼神裏分明是十分高興的顏色,圍在潤生的身邊或左或右,形影不離。
  
  從秀蘭家回來後潤生就病了。
  
  連日的操勞,不能按時吃飯,加之休息不好,他已經累垮了,無力再支撐下去了。
  
  回到家裏潤生感覺頭很疼。中午喝了太多的酒,被小舅子差點灌醉了,出來後又漲了一些風,秀蘭在他的頭上摸了一下,發現很燙,於是就叫了村裏的醫生。醫生量了量體溫,高燒40℃!人都快糊塗了。趕快打了一針,潤生蒙了被子睡著了。
  
  這一病就是幾天。
  
  幾天來,秀蘭一直在身邊悉心照料,寸步不離,潤生很感動,覺得對不住她。正月十五的時候村裏鬧秧歌,外麵紅紅火火的,秀蘭也沒有去看。
  
  早晨吃飯的時候大媽來了,說潤蓮捎話來叫潤生去一下。潤生已經好多了,秀蘭騎著自行車帶著他去了鄉上的食堂。
  
  潤蓮明顯胖多了,坐在椅子上不能起來。
  
  潤蓮說你單位打來電話,叫你回去哩!因為村裏沒有電話,潤生給廠裏留了食堂的聯係方式,有事就可以找到他。潤生突然覺得身子輕了許多,人也精神了,臉上也有了顏色。回來的路上兩個人說說笑笑,路上有雪,很滑,車子一路歪歪扭扭,好幾次都滑倒了,兩個人哈哈大笑,不一會就到家了。
  
  潤生收拾了一下,準備第二天再回廠裏。秀蘭說廠長都來電話了,肯定著急得很,你就趕快去吧!潤生搖搖頭,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她,看得秀蘭心癢癢,渾身象爬滿了毛毛蟲一樣不自在。秀蘭要收拾行禮,他不讓,抓了她的手,熱辣辣地盯著她看。秀蘭說你咋啦?我臉上有花嗎?又不是沒見過,幹嘛這樣傻乎乎地看著?潤生見跟前沒人,就湊上前悄聲地說:“我們的花燭之夜還沒過呢!”秀蘭唰地紅了臉,攥緊拳頭在他的身上搗了一下。潤生說我明天再走,今晚我要你。秀蘭低了頭,臉羞得更紅了。稍頓,她輕聲地說:“——你去吧。廠裏停產好長時間了,好不容易收假了,肯定有要緊的事等著你——乖乖聽話,你心裏有我就行。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再說你病剛好,要注意身體才對。”潤生哪裏肯聽,父母都不在,屋裏就他倆,他突然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欲望,摟住秀蘭就親。秀蘭也緊緊地抱住了他,兩個人都能聽見對方急促的喘息聲。潤生吻著吻著就把她壓倒在炕欄上,伸手解衣服。訂婚幾年了,這樣的衝動有過幾次,每次秀蘭都以沒結婚為由拒絕了。現在已經成了夫妻,離開在即,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相信秀蘭也受不了啦。……衣服解開了,潤生的一雙手在她的身上來回撫摸,最後停留在胸前那兩垛綿軟的地方,用力地在那裏揉捏著……秀蘭發出細細的呻吟,雙目緊閉,麵若桃花。夢中無數次想過的事情,現在終於成為現實,兩人顯得都有些慌亂。
  
  血轟轟地往上湧,潤生感覺自己快要暈過去了,不能控製自己了!那雙揉搓乳房的手轉移了方向,在她的腰際亂摸,用力就把褲帶抽了下來。秀蘭猛地鬆了他,緊緊地按住褲腰,臉脹得通紅。秀蘭說大白天的,說不定父母馬上就回來了,這怎麽成?潤生說我不管,反正已經結婚了,關了門,誰管得著呀!秀蘭說那現在也不行。潤生說為什麽?秀蘭說不行就是不行,我不騙你。潤生有些生氣了,用力地扳那雙按住褲腰的手。秀蘭見他來硬的,隻好以實相告:
  
  “——我倒黴了!身子不幹淨。”
  
  血液在一瞬間就退縮了,身子也軟軟地沒了依靠,潤生無力地坐在了炕上,看著秀蘭傻笑。再怎麽著,他也知道女人在經期是不能同房的,何況是第一次?秀蘭匆匆地係上腰帶,突然覺得有些懊喪,癡癡地看著他笑。潤生說怎麽了?秀蘭說要不我們就做了吧?潤生說你不騙我?秀蘭點點頭。潤生於是又激動了起來,伸手在她那裏抓了一把,感覺硬硬的,突然想起剛才在廁所看到的衛生紙,血紅血紅的,當時他並沒在意。母親早就沒有了,家裏隻有秀蘭。秀蘭把腰一弓,抓了潤生的手,嗔怪地看著他說:“急啥?咱們都上炕去吧。”說完後便關了屋門,上炕拉了被子,開始脫衣服。
  
  潤生也上去了,抓了秀蘭的手,不讓她繼續脫。為了一時的衝動而讓她落下病災,這樣做太自私了。秀蘭是自己的妻子,他要關心她,愛護她,而不是一味地滿足自己的私欲,做出有害於她的事情。
  
  兩人很快就平靜了下來。秀蘭看著他嘻嘻地笑,然後輕輕地在他的臉上吻了一下,不勝嬌羞的樣子。
  
  潤生緊緊地抱住了她,箍得她喘不過氣來。
  
  母親回來了。秀蘭於是便幫他收拾行李。母親也希望潤生趕快回去,在外麵工作的人,回來這麽長時間了還不走,村裏人已經在說閑話了。有人說潤生的廠子倒閉了,潤生沒工作了,母親很擔心。潤喜這段時間信來的很勤,兩年了,母親已經習慣了,臉上也不是每天都掛著淚,甚至又說又笑的,潤生感覺好受了很多。
  
  秀蘭送他到大路上,臉上紅彤彤的,默默地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大紅色的棉襖在白皚皚的雪地上顯得格外耀眼。潤生悄悄地攥緊了她的手,手很熱,微微地好像有汗。一輛貨車呼嘯而過,雪粒象細鹽般地撲了過來,秀蘭低了頭,鑽進潤生的懷裏,潤生緊緊地抱住了她,秀蘭一抬臉,眼裏竟全是淚花。那一刻,潤生真想不走了。這時,班車來了,秀蘭輕輕地推開他,說路上小心點,到了後給我寫信。潤生點了點頭,車子走出很遠,看見她還站在雪地裏,手裏揮舞著紅色的頭巾,成為潤生記憶碧痕上一道靚麗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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