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花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張九齡《感遇》



                    養花趣事

  我來東京時帶來了好多書，其中一本就是1994年版的蔡誌忠漫畫版的唐詩三百首。一翻開來就是張九齡的這首詩。每每看到這首詩，我都會想起奶奶來。這首詩是奶奶教我的。奶奶活著的時候養了許多花，經常說：“你隻能看花，不可以掐花啊，你掐它們它們會疼的”。我就記住了，原來“草木有本心，何求我來折”。聽說奶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讀過私塾，反正奶奶教過我很多詩，和花有關的比較多，我現在隻記得這首感遇。通常我會在兩種情況下被派上用場，炒雞蛋菜時和淘米時。奶奶把打過的雞蛋殼和淘過米的水遞到我手裏，讓我放到花盆裏，告訴我給花加點營養。同時順便叮囑一句，“你放的時候小心，別傷著葉子”。我想，等以後我有孩子的時候也要這樣去教育我的孩子，草木有本心啊，以情動人才最有效果。

  東京寸土寸金，在家裏隨時要發揮禮讓精神，比方說若2人一起走動，周圍放的琳琅滿目的擺設就都開始從牆上往地上跳，不得不禮讓對方。雖比較狹小，但我還是鍾情於養花。我喜歡用手去擺弄土，弄得髒兮兮的手往褲子上一抹，自我感覺特酷。弄過土後的指甲是黑的，爽爽的泡個澡，眼看著自己的指甲從黑變白，特有成就感，覺得洗得比平時幹淨。

一，偷土

  為在家養花的事兒和家裏人交涉過無數次。最終達成了2點協議，隻能在陽台上，還有，先養10盆花，養死了就不許再養了。這對我是一個機會，我要全力以赴做好準備工作。我先從一個朋友那兒要了四顆鬱金香的種子,種子看起來就跟蒜頭一樣形狀,多少大一點.花盆是剛來時一個前輩正好回國，從她那兒撿回來的。剩下的唯一的問題就是土。這個也好辦，附近正好有一公園，就去那兒偷些土回來吧。本來不想偷,但除了偷之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在東京第一次養花，後來才知道養花用土之品目繁多）.於是我就開始為自己開脫，偷也分好幾種:一種是損人利己的偷就是我們俗稱的小偷,一種是損人不利己的偷比如一些憤世嫉俗,思想道德敗壞的強盜;還有一種就是不損人就能利己的偷,就像我去公園偷2KG的土.我都計算好了，4盆花一盆需要0.5KG正好2KG.借口隻要找總會有的,就像麵包會有的一樣.不就是2GK土嗎，趕明個我們有一處獨門獨院小樓還你就是。

思想問題解決好以後就開始付諸行動了。這次可是孤軍奮戰。我一切準備就緒：棒球帽拉得低低地，戴一隻大墨鏡，還有一幅軍用線手套，還有一個大包（原本想把那4隻花盆帶去，太明目張膽則作罷）。去了公園後就失望了，公園裏的土都是百分之二百的利用率。我若偷土，必須把花也一起偷回來。草木有本心啊。我想起奶奶教我的那首詩。

   鄰居那個印度女人也在陽台上養了很多花，我站在陽台敲了一早晨的被子終於把她給敲了出來。“你的這花兒可真漂亮”，我把腦袋探出擋板，直奔主題：“你的土是哪裏弄過來的？”
她很熱心，說她正巧沒什麽事兒，中午她要去買印度香順便可以帶我去買土。
老天，我長這麽大頭一次知道土還是需要買的！後來我電話裏跟娘聊起這件事兒時，我娘一本正經的說，再次回來就從我們家地裏拿一箱子回去，賣給周圍鄰居什麽的還可以賺點錢！娘比我有經濟頭腦。

二，花尚

   印度大姐（自從她為我做了這件好事以後，我一直這麽親切的稱呼她）帶我在狹窄的街道裏左穿右穿，輾轉曲折終於來到了一家花店門前。小小的店麵，一個和和氣氣的男生圍著個圍裙在掐枝折葉的整理鮮花。老天，男人掐花怕老婆這句話他肯定不知道。我看他還是學生，等他大一點我一定告訴他這句至理名言。花店的牌匾很大，上麵寫著“花尚”。我第一反應就是它中間漏掉了一個“和”字。日本文化是從中國來的，他照搬我們的時候經常出現錯字漏字現象，學日語的人都知道這個。“花和尚”雖然不怎麽雅，但也無傷大雅，隻要在它這兒能買到土就成，我心裏暗暗想。人花心不好，花若是花心那我覺得還挺不錯呢。我倒是願意我的花兒每天都給我個花心。我發現花尚裏還有賣現成的不用回去播種的花，立即毫不猶豫地挑了一盆發財樹（純屬無心插柳，那大片大片的葉子看得我賞心悅目，沒想到她還有這麽個好名！），好心的印度大姐幫我扛著樹，我拎著300日元買的3KG腐葉土，又一路曲折的回到家來。
                           

三，印度大姐和花尚的日本男孩

印度大姐知道我要種鬱金香以後，告訴我花都有播種的時期，說我已經錯過了1個月了，建議我這樣的初學者應該養那種比較容易養的觀葉植物和仙人掌類。我覺得說得有道理，就忍痛割愛放棄播種鬱金香。但既然是我養花，反正是我養花，除了仙人球以外我還要養我喜歡的那種（我都說不出名字），就從花尚那裏一口氣搬回來4株苗。土上次有買過，我成功的把4棵寶寶都放進了她們的搖籃。放進去的時候我很注意對稱，覺得沒有放在園心上我就把她們抱出來重新再整理一遍。大功告成的時候，我拍了很多很多相片來慶祝它們從此成為我們家的一員。

這之後，我幾乎每天下班都會繞道去花尚。用了不到2個星期就湊夠了一班人馬，共12盆（嗬嗬，已經超出10了）。慢慢的，在養著的過程中，我發現養花講究著實挺多。我也不得其法，每每無葉也無花，還好，我確認她們還活著。

先養10盆死了就再不能養的話在先，我就格外的上心起來。每天都給它們澆水。既然每天澆，別把花給淹死了，所以就像減肥一樣少量多次的澆。我發現我的那幾盆仙人球和掌們沒事，但有一盆觀葉植物好像有點苗頭不對。是不是我澆水澆得不夠啊，於是我就更勤奮地給她澆水給她開小灶。甚至把童年奶奶教我的方法都用上，給她放2個雞蛋殼，再給她點淘米水。但是，很遺憾的，她已經奄奄一息了。我至今都不願意相信她是離我而去（我說不出來那個字），但是已經半年過去了，她沒有任何起色。但我還是舍不得她就這樣棄我而去，我覺得我就這樣放著她，明年春天的時候她想到我在這裏一直苦苦的等，她不是有心嗎？她會為我蘇醒。我決定給她找一個伴兒，於是就有去了一趟花尚，又買了一株和她一樣的回來。這一次我仔細問了個清楚，日本小男孩細聲細語的告訴我:“客人，你不能少量多次的澆水”，他一邊麻利的收拾手中的鮮花一邊慢條斯理的跟我說：“你這樣澆水隻能濕潤表層的土，而下部土壤是幹的，澆水應見幹見濕，澆就澆透”。最後他告訴我，我買的這一盆花是觀葉植物,比較喜水，但這次注意別澆多了，盆花澆水過多，水分填滿了土壤間隙，土中空氣被水代替，這時外部空氣也不能進入，會造成土壤缺氧，根就無法呼吸，無法吸水。不知這個日本男孩是否因為感動於我的家裏的那盆等著蘇醒的花的故事。”

我看到她，看到自己給她養到這分上，實在對不起她。既然養了就不能對不起它們，要讓它們吃飽睡好穿暖，儼然一副衣食父母的樣子。可不是嗎，對我的花兒草兒們來講，我就是它們的父母啊。我想起今天看巴黎MM的《小米虎和我的塵緣》文中提到，因我不知道還是否能有機會說抱歉，說愛你，說對不起。像我的這盆花，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一天從我的世界蒸發的。

以後的日子裏，印度大姐成了我的同誌兼養花指導教師。印度大姐特精通養花，雖然我們交流上有點困難，但是困難是可以克服的。我聽奶奶講過，陰茶花、陽牡丹、半陰半陽四季蘭，就是說花和人一樣，習性各有不同，並不是所有的花都喜歡陽光，於是就把一部分搬進屋子裏。擁擠的屋子更擁擠了。有的耐寒，有的喜高溫，有的喜水有的不喜水，怎樣判斷盆花是否缺水，澆花用什麽樣的水好，用不用給花噴水，針對什麽花選什麽樣的土，隻是對營養液的問題，我堅持奶奶交給我的方法，雞蛋殼和淘米水就夠了，不用再額外買什麽化學成分的營養液...現在最麻煩的是外出。離家2天把自動澆水管插到花盆裏還好，但是她們有的需要陽光有的又需要多喝水啊，還好，有印度大姐。每每外出之前我們都在陽台上做一個交接儀式，我把我這邊的都遞過去，讓她好好代看。問題是現在還好，有朝一日我們搬家了，印度大姐遠離我們怎麽辦？不去想罷。 我發現我和印度大姐真的是誌同道合，地球上的人其實都一樣。有這麽個印度大姐，我對這個人口比中國少不了多少的國家有了一種莫名奇妙的好感。不知印度大姐是不是也有同感呢。那麽我這花養的客觀上還起到了國際間和平民間交流的作用了呢。



四，結尾

   起初我其實隻是性情裏的喜好，加上小時候奶奶對我的熏陶的那種單純的喜歡而已。花對我來說也是開不開花都行，開了當然我高興，我要求的很簡單，隻要她們給我活的好好的就行。我每天看著它們長大，給它們澆水，帶她們找陽光避陽光什麽的。當我發現養花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簡單，當我發現我就這麽亂七八糟的養，她們就真要棄我而去時，我開始感到了一種責任感，於是開始前所未有地認真對待起來。接著我發現我離不開她們了，我不光希望她們隻要為我好好活著，我希望她們為我開花，這樣也算是對我的心血的回報吧。恰巧，著手這篇文章的時候我的一個寶貝開了，瞧她的名字多好聽，字麵上翻譯成漢語就是花麒麟。瞧她多小巧玲瓏，她的最大一朵花最大直徑才7毫米！！她身上的刺都比花大多了。好可愛！

謹以此文給我那盆不知名的花道歉，原諒我的無知和輕率。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讓你活的好好兒的，一定！


 

                  

[裘教]

怎一個“靈”字了得！

[巴黎來的MM]

草木有本心, 而象雲林MM這樣的人, 則更是蘭心惠智,
世界都因了你而變的多情和美麗

真的喜歡你的文章, 更欣賞你對生活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