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坐在陽台上讀的中國曆史——秦朝一夢 6
(2007-04-03 14:54:38)
下一個
三
被推擇為吏以後,劉邦進入了他的試用期,也就是史書上他所謂“試為吏”。
他的試用地點在沛縣郊外的泗水亭上。
亭是修在交通要道旁的古代派出所,每十裏一個,亭長的主要職責是抓捕恐怖份子——盜!
劉邦擔任亭長,下邊管著兩個“兵”:一個是亭父,負責灑掃,屬於內勤;一個是求盜,負責出去抓壞蛋,類似民警。劉邦的上級主管是亭嗇夫。
如果說劉邦的“亭長”相當於設在鄉鎮的派出所所長,那他的上級“亭嗇夫”就是縣裏的警察局局長。
當時雖然沒有雷達,但是可以占卜。占卜者擺弄一些草棍,然後抬起頭來,告訴警察(“求盜”先生)往哪個方向,在那一天行動,可以抓到強盜。有時甚至可以預測出這個強盜是缺幾個牙的老人。這是根據出土的一本《日書》,所告訴我們的。
如果不是劉邦所抓的這些盜改變了這位捕盜者的命運,劉邦未來的職業生涯可能最高也就停留在一介亭嗇夫(縣警察局長)的水平。
有一天,劉邦帶著自己的求盜,押送一批勞改犯去驪山那裏(去給秦始皇修陵墓)。這些勞改犯成份複雜,按我的估計,他們中間有犯法的老百姓(比如偷了牛的偷牛賊),有曾經逃避兵役或者勞役的“亡人”,有聚眾討論《詩》《書》的反動學術權威,還有不小心沒完成考核任務的飼養員什麽的。總之,是一幫可憐人。
這些人走出了沛縣境界,進入鄰近的豐縣地區,中間一些武林高手覺得去驪山不爽,就施展輕功逃跑了。劉邦手下的求盜可能隻有兩三個人,根本抓不住。隨著隊伍漸行漸遠,勞改犯也越跑越少。
劉邦估計,等到了陝西驪山,可能跑得就剩我和三個求盜了,這可怎麽向秦皇帝交差啊?幹脆我跟三個求盜互相捆綁起來,直接去驪山修陵墓算了。
劉邦這個人很有政治野心,這不怪他,都是當時一些人忽悠得他。
劉邦常在王媼開的酒吧裏喝酒,但是身為試用期的警察係統官吏的他,根本沒有什麽錢,於是他就使出了現在某些壞的派出所所長常用的伎倆,故意假裝一模兜,叫道:哎呀,我忘了帶錢了!等年底一起算吧! 王媼早有準備,走過來嗤笑著說:你是新警察吧,怎麽喝完了還撒謊說忘帶錢啊!人家老警察都是喝完了直接摔瓶子的! 劉邦方才紅著臉承認自己是新警察,出道淺,還在試用期哩。於是王媼說:既然是新警察,年底一起算帳吧。
不料,有幾次,劉邦一高興喝多了,躺下呼呼大睡。王媼看見這家夥身上,居然趴著一條鼾聲如雷的黃龍。更奇怪的是,這樣的天日裏,來的顧客就各位的多,銷售額數倍它日。王媼覺得,有老黃龍派人給劉邦送酒錢來,到了年底,就部說要他錢的事了。所以,劉邦長期白喝王媼的酒。在一個叫做武婦的人的酒館裏,也是如此。(看來當時的酒吧都是女老板。我要是身後跟著這麽一條幫我付房屋案接的龍就好了。)
還有一次,一個老頭子看見了劉邦的媳婦,也就是呂雉(由鞏俐扮演)正在農田裏幹活,於是驚歎道:“哇噻!這個小娘子乃天下貴人之相啊!”又看了劉邦的兩小孩子——倆正幫著媽媽在田野裏給莊稼苗糞:“喔靠!這倆都是大貴人的命啊!一個公主,一個皇帝!” 呂雉拉著倆孩子,也沒心思苗糞了,趕緊跑回去向劉邦匯報。劉邦一聽,馬上去追上老頭問:“谘詢師先生,麻煩您再看看我的賤相如何?” 老頭瞪著眼,看了隻一瞥,狂叫一聲,吐血三斤:“Oh, my Godness! 剛才的夫人和孩子,都是人君之相,至於您,更是貴不可言啊!這麽辦吧!這本《太公兵法》我本想帶進棺材的,我便宜點,我十塊錢賣給你。你回去好好研讀,學成了可以直接當帝王啊!”(他又跑這兒來賣了!從下邳過來的!帶著貨過來的!)
劉邦聽了這些話,從此有了遠大理想,而且常常竊喜,變得更加樂觀,對前途無比愉快。心情好的人,又有遠大理想,平時就很幽默:劉邦作泗水亭長期間,經常跟縣裏的官吏們搞樂——也就是“狎侮”——估計用胳膊夾住他們的脖子按在辦公桌上使勁逼他們喊爹,司馬遷說,他對每個官吏無不如此,反應了劉邦愉快自信的心情。
有遠大理想的人都不計較尋常得失。劉邦看看這回勞改犯們都跑了一半兒了,就幹脆把他們聚集在一起,用公款請大夥痛吃了一頓。求盜問他:“亭長先生,這盤纏是兩千裏路用的,您一把都給吃光啦?” “不要緊,吃光了咱們就散夥。你、你,還有你,你們這幫勞改犯也都不用勞改了,幹脆我這官也不幹了,你們也都走散算了!”(公等皆去,吾亦從此逝矣)
其中有十個壯士,覺得劉邦很有江湖大佬的風氣,都說:“四哥,我們幾個不走了。看您這麽豁達有度,仁而愛人,江湖上真實南尋第二。我們給您當小弟吧。”
“可是我怎麽養活你們這幫滿能吃飯的小弟呢?” “附近的芒山碭山連綿一片,有澤有岩,我們就跟著您上山吧!”
於是,仁而愛人的劉邦喝了個大醉,帶著這十個弟兄,往芒碭山方向去當山賊這個很有前途的職業去了。
他們走到一處澤邊,忽然大蛇當道,弟兄們嚇得麵色蒼白,紛紛要求倒車。劉邦說:“不要倒車——壯士行路,焉有畏懼!待我前去觀看。”說完,他按著腰中青銅寶劍——這是這十個人惟一的一把武器,伸著腦袋往前走去。
就見一頭巨大的白蛇,正盤在路中,噴著芯子,對著太空練氣功呢。劉邦趁著酒意,拔出腰中寶劍,就聽虎嘯龍吟,一劍揮去,但見白光映耀群星,登時白蛇斬為兩截。蛇血躥起來,濺濕了這幫上帝的選民的袍襟,蛇血也落在了人們的嘴唇上,舔一舔,味道就好像這幫人的命運,有點甜,也有點苦。
弟兄們都一起高呼:“Beautiful! what a decisive cut!——喔靠!” 從此,前沛縣泗水亭試用期派出所所長劉邦同誌,脫離了組織關係,轉而走上了一條布滿草莽荊棘的不平凡的道路。
這就是高祖斬蛇起義的故事。這個白蛇,代表著西方的秦皇帝。
-- 附記:李自成曾在對明朝開戰的檄文中這樣控訴:“皇上並不太壞,但總是被蒙蔽著。臣下全部結黨營私,絕少有公正忠誠的。百姓的脂膏都被這群黑幫化的官僚榨幹了,財貨都進入這幫官僚集團的私人腰包。” 李自成反的是這些黑暗的官吏集團。
但是秦王朝的情況則有不同。秦王朝的各級官吏都戰戰兢兢,奉公辦事,被各類考核指標約束著,沒有貪官汙吏橫行的場麵。
從側麵來看,秦朝的吏治還是好的。譬如,劉邦作為派出所長,去王媼、武婦開的兩家酒館喝酒。喝了一年的酒,但不敢說不給錢——後來是王媼她們看見他黃龍附體,才主動不收他的錢的。
在酒館老板看來,派出所長也算是有點實權的,但劉邦不敢賴帳。可見當時的官吏,還不敢借勢壓人、白吃白拿的。 劉邦押送勞改犯去驪山,中間跑了幾個,他自知官法嚴厲,無可通融,隻得自我了斷,主動逃職,可見當時沒有私人請托,找找上級通融通融,送禮免罪的路子。
按道理,皇帝對於自己的官僚團隊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秦始皇對自己的團隊格外嚴格,他曾經把一批判案不直的官員發配去修長城,這大約也是古來絕無僅有的事情。 在這樣的嚴苛要求下,我們有理由認為,秦王朝的吏治頗好,從地方征收匯向中央的財富,官吏們應該是不敢從中截取,或者巧立名目額外盤剝的。
秦政府從民間掠取的財富,直達中央的高端。這些財富除了被最高統治者個人消費外,大量是投向了開疆辟土的戰爭和帝國擴張,而在長的時空曆史視角來看,秦帝國一統天下、大興事功是一件大好事。
他斂了錢畢竟是幹了事了,相比之下,後代比如明朝候方域說:“明朝的百姓,稅加之,兵加之,刑罰加之,勞役加之,水旱瘟疫加之,官吏的侵漁加之,豪強的吞並加之。百姓一,而加之者七。”老百姓受盤剝,刮出來的錢幹嗎了呢?
其實還不如老秦能用於擴張和興造,明朝從老百姓搜刮來的大筆財富,是塞進了個大小貪官如劉瑾之徒的私人腰包。明政府軍的兵員和糧晌卻根本不夠。明朝偌大的政府的對外功業,卻不出老秦區區兩千萬人的帝國。
明朝政府從民間敲詐勒索斂來的錢,都用來了奉養這些寄生者的奢侈生活,對社會毫無意義,最後死掉腐爛照樣變成肥料了事。
但是,太“廉明”了也不好,秦皇帝剛剛嚐試皇權專製沒有經驗,過多地對官吏團隊苛察嚴求,使得這些官員在壓力下無利可求,最後使得他們與專製中央之間發生離心力。
在後來天下大亂的時候,秦朝設在各郡縣的官吏,往往成為反秦的主力和首倡者——比如劉邦和他的同僚蕭何、曹參等人,乃至劉邦所供職的縣的縣令,都是如此。所以後代的皇帝學乖了,在人民大眾和官吏層之間,他們隻惹一個群體,有了官吏層們擁護保著自己,遇上哪怕像黃巾起義、太平天國這麽轟轟烈烈的運動,一樣可以通過官吏們把它鎮壓下去。
後代的皇帝儒法並用,在用法家這套苛察考核以駕馭官吏的同時,也講“仁義道德”,那就是對官吏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容許他們呈現一種“大麵積低度腐敗”,隻求他們有忠心和遵守所謂官場體係下的道德,業績與廉潔守法和能力反在其次,也就是用儒家思想治官吏(治國家就等於治官吏,主體是治官吏)。
於是官吏層就和皇帝綁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