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黃鸝四條腿
大家好，小黃鸝博客開通了。
正文
魯迅先生說，中國的女人沒有妻性，隻有女兒性和母性。 我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
也不知昨的，先生的話越想越有道理，看來我也陷入學而“時”習之的魔咒了。
更確切地說，中國的文學作品並不宣傳妻性，隻宣傳女兒性和母性。
同樣的道理，中國的男人沒有友性，隻有兄弟、斷臂和奴性。
寫上麵那句話肯定是要挨磚的，但不挨磚的文章又怎麽算得了文章？“挨磚不要緊，隻要主義真”；不過為了躲避槍林彈雨，我還是做點考據的工作吧， 雖然不指望因此改變了別人的主義，至少可以蒙人吧。
《三國演義》據說是根據《三國誌評話》開始的，開頭寫的就是桃園結義，怎麽說沒有友性？可是《三國演義》說了：“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所以宣言的還是兄弟之情，幫著自己打架的就是兄弟， 老婆孩子隻是拿出來裝潢自己門麵的。
《水滸》的作者對於女人還是比較尊重的，起碼比《三國演義》顯得尊重，至少其中的女人不再是衣服。
但是沒有妻性。 要麽就是女英雄女魔頭，丈夫在她們眼中不如兄弟；要麽就是壞女人，丈夫在她們眼裏遠沒有欲望重要；要麽就是好娘子，丈夫在她們眼裏就是主人。
《西遊記》作者大概是最不尊重女性的了，女人除了菩薩就是妖怪，還有等著被救的小女子。
《紅樓夢》是最尊重女性的了，其中有一句名言“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這大概也是《紅樓夢》讓人更多的人喜歡的原因吧。
但是《紅樓夢》裏太多的女兒性和母性，沒有妻性。 如果要說有的話，大概隻有襲人了。
襲人的名字據說是取自“花氣襲人知晝暖”。 這個“襲”字曆來解釋很多，但這個詞在說文裏是“籠罩”的意思，所以這句詩和“芳氣籠人是酒香”有互相因襲的關係。
襲人跟寶玉的愛情沒有浪漫，所以《紅樓夢》很少描寫襲人的女兒性，但不能說襲人沒有女兒的時光。
襲人回到家，看到自己童年的玩伴表姐妹和堂姐妹，不免有點吃味：“他雖沒這造化，倒也是嬌生慣養的呢，我姨爹姨娘的寶貝。如今十七歲，各樣的嫁妝都齊備了，明年就出嫁。”
“沒有造化”是她順著寶玉的話說話，“嬌生慣養”才是她對姨表妹的評價。襲人何嚐不想有人寵，不想認認真真的撒嬌，不過是她的女兒時光過得太匆忙了。“各樣的嫁妝都齊備了，明年就出嫁”， 這是襲人對姨表妹的羨慕。如果襲人沒有入賈家做奴才，大概也是相同的生活吧，雖然在寶玉眼裏清寒了些，但是畢竟自由自在， 幸福的憧憬轉眼就握在自己的手心。但是自己呢？自己的命運卻還是未知，愛上的寶玉又那麽讓人不放心，襲人又怎能不吃味呢？
襲人的女兒性就這樣閃光了一下，難怪大家都忽視了；我想襲人自己大概也忘記了，隻是回到了家裏才真正想起造化的無情吧。
襲人是為了家裏揭不開鍋，看不過父母家長餓死才自願賣身到賈家為奴的， 所以脂硯齋在此旁批到“孝女，孝女”。
黛玉入賈家和襲人有相似之點，但是黛玉投奔的是外婆家，和寶哥哥又是一見鍾情，女兒性得到了充分的發揮。
襲人因為是奴才，當然也就需要幹奴才的活，作奴才的事。 但是不能說襲人不聰明，沒有知識。
襲人很聰明，但是她不外露。襲人也很有才華，當初勸寶玉“再不可毀僧謗道，調脂弄粉”。 這可是大見識。少時的寶玉不但不喜歡'祿蠹',也不喜歡佛道。但是《紅樓夢》由僧道起到最後寶玉出家，說明作者最後顯然選擇的是佛道的人生觀，所以作者顯然是讚美襲人的見識的。這是小說很難把握但是最需要把握的一點。
襲人雖然不會背語錄，但是“再不可毀僧謗道，調脂弄粉”可罵盡了偽道學的“偽”麵目。 林黛玉也很喜歡佛道思想，但是在這方麵的悟性黛玉不如襲人，屬於外露的聰明。
襲人和寶玉的愛情屬於日常生活的酸甜苦辣，更主要的是襲人對於寶玉的愛情是無聲的愛情，“潤物細無聲，隨風潛入夜”，寶玉沒有刻意去設計他的愛情，愛情就悄悄的發生了。
不得不說，男人在愛情麵前往往很幼稚，譬如寶玉和黛玉就非得鬧得不開心然後知道對方在乎；女人在愛情麵前往往很愚蠢， 譬如黛玉和晴雯，以為對方一定能猜到自己的心思。
其實男人也需要女人的暗示或者承諾，要不然男人寫的愛情大多是倒追呢？所以男人嘴上說得很勇敢，卻沒有不喜歡女人耍心計籠絡自己。 襲人那樣那樣認認真真去愛去討好的，不但寶玉喜歡，大多數男孩都喜歡。
襲人的女兒性既然不能自由的發展，剩下的就是妻性了。不幸的是寶玉並沒有把她當作妻子，這是那個時代公子的自由和權利，當然也就反村了襲人妻性的光輝。 如果寶玉選擇了仕途，襲人確實不是一個合適的妻子，因為她根本就沒有機會認識寶玉的上級朋友同事，但是黛玉恐怕也不能；如果寶玉選擇“采菊東籬下”的生活，襲人和黛玉是他最好的選擇，黛玉和他談詩，襲人為他辛勞。但這隻是理想，他們三個都頂不住社會家庭的壓力。
最後寶玉出家了，能夠和寶玉交談的大概隻有觀音姐姐了。 所以《紅樓夢》外的寶玉，“似桂如蘭，溫柔和順”的襲人也不足於曾為他的好妻子，隻能“枉自”又“空雲了。
但是《紅樓夢》的襲人是寶玉最合適的妻子。襲人不但是寶玉生活中的伴侶，仔細地照料他的生活；襲人還是寶玉精神上的良友，她為寶玉的將來謀劃，為他的人情世故謀劃。襲人作為妻子付出很多，寶玉卻一直想當然地坦然受之，又怎能怨先生說中國的女人沒有“妻性”呢？因為我們根本就不宣揚妻性。
譬如李紈，塑造的就是母性； 再譬如王夫人，大概也隻有母性，所以她無法理解寶玉，無法教育寶玉，因為她自己對於妻性的那段時光並沒有記憶。
但是妻性畢竟隻是男人的要求，所以娶妻當娶襲人，做人當如黛玉。
原創文章，嚴禁剽竊，歡迎轉載，注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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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確切地說，中國的文學作品並不宣傳妻性，隻宣傳女兒性和母性。
同樣的道理，中國的男人沒有友性，隻有兄弟、斷臂和奴性。
寫上麵那句話肯定是要挨磚的，但不挨磚的文章又怎麽算得了文章？“挨磚不要緊，隻要主義真”；不過為了躲避槍林彈雨，我還是做點考據的工作吧， 雖然不指望因此改變了別人的主義，至少可以蒙人吧。
《三國演義》據說是根據《三國誌評話》開始的，開頭寫的就是桃園結義，怎麽說沒有友性？可是《三國演義》說了：“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所以宣言的還是兄弟之情，幫著自己打架的就是兄弟， 老婆孩子隻是拿出來裝潢自己門麵的。
《水滸》的作者對於女人還是比較尊重的，起碼比《三國演義》顯得尊重，至少其中的女人不再是衣服。
但是沒有妻性。 要麽就是女英雄女魔頭，丈夫在她們眼中不如兄弟；要麽就是壞女人，丈夫在她們眼裏遠沒有欲望重要；要麽就是好娘子，丈夫在她們眼裏就是主人。
《西遊記》作者大概是最不尊重女性的了，女人除了菩薩就是妖怪，還有等著被救的小女子。
《紅樓夢》是最尊重女性的了，其中有一句名言“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這大概也是《紅樓夢》讓人更多的人喜歡的原因吧。
但是《紅樓夢》裏太多的女兒性和母性，沒有妻性。 如果要說有的話，大概隻有襲人了。
襲人的名字據說是取自“花氣襲人知晝暖”。 這個“襲”字曆來解釋很多，但這個詞在說文裏是“籠罩”的意思，所以這句詩和“芳氣籠人是酒香”有互相因襲的關係。
襲人跟寶玉的愛情沒有浪漫，所以《紅樓夢》很少描寫襲人的女兒性，但不能說襲人沒有女兒的時光。
襲人回到家，看到自己童年的玩伴表姐妹和堂姐妹，不免有點吃味：“他雖沒這造化，倒也是嬌生慣養的呢，我姨爹姨娘的寶貝。如今十七歲，各樣的嫁妝都齊備了，明年就出嫁。”
“沒有造化”是她順著寶玉的話說話，“嬌生慣養”才是她對姨表妹的評價。襲人何嚐不想有人寵，不想認認真真的撒嬌，不過是她的女兒時光過得太匆忙了。“各樣的嫁妝都齊備了，明年就出嫁”， 這是襲人對姨表妹的羨慕。如果襲人沒有入賈家做奴才，大概也是相同的生活吧，雖然在寶玉眼裏清寒了些，但是畢竟自由自在， 幸福的憧憬轉眼就握在自己的手心。但是自己呢？自己的命運卻還是未知，愛上的寶玉又那麽讓人不放心，襲人又怎能不吃味呢？
襲人的女兒性就這樣閃光了一下，難怪大家都忽視了；我想襲人自己大概也忘記了，隻是回到了家裏才真正想起造化的無情吧。
襲人是為了家裏揭不開鍋，看不過父母家長餓死才自願賣身到賈家為奴的， 所以脂硯齋在此旁批到“孝女，孝女”。
黛玉入賈家和襲人有相似之點，但是黛玉投奔的是外婆家，和寶哥哥又是一見鍾情，女兒性得到了充分的發揮。
襲人因為是奴才，當然也就需要幹奴才的活，作奴才的事。 但是不能說襲人不聰明，沒有知識。
襲人很聰明，但是她不外露。襲人也很有才華，當初勸寶玉“再不可毀僧謗道，調脂弄粉”。 這可是大見識。少時的寶玉不但不喜歡'祿蠹',也不喜歡佛道。但是《紅樓夢》由僧道起到最後寶玉出家，說明作者最後顯然選擇的是佛道的人生觀，所以作者顯然是讚美襲人的見識的。這是小說很難把握但是最需要把握的一點。
襲人雖然不會背語錄，但是“再不可毀僧謗道，調脂弄粉”可罵盡了偽道學的“偽”麵目。 林黛玉也很喜歡佛道思想，但是在這方麵的悟性黛玉不如襲人，屬於外露的聰明。
襲人和寶玉的愛情屬於日常生活的酸甜苦辣，更主要的是襲人對於寶玉的愛情是無聲的愛情，“潤物細無聲，隨風潛入夜”，寶玉沒有刻意去設計他的愛情，愛情就悄悄的發生了。
不得不說，男人在愛情麵前往往很幼稚，譬如寶玉和黛玉就非得鬧得不開心然後知道對方在乎；女人在愛情麵前往往很愚蠢， 譬如黛玉和晴雯，以為對方一定能猜到自己的心思。
其實男人也需要女人的暗示或者承諾，要不然男人寫的愛情大多是倒追呢？所以男人嘴上說得很勇敢，卻沒有不喜歡女人耍心計籠絡自己。 襲人那樣那樣認認真真去愛去討好的，不但寶玉喜歡，大多數男孩都喜歡。
襲人的女兒性既然不能自由的發展，剩下的就是妻性了。不幸的是寶玉並沒有把她當作妻子，這是那個時代公子的自由和權利，當然也就反村了襲人妻性的光輝。 如果寶玉選擇了仕途，襲人確實不是一個合適的妻子，因為她根本就沒有機會認識寶玉的上級朋友同事，但是黛玉恐怕也不能；如果寶玉選擇“采菊東籬下”的生活，襲人和黛玉是他最好的選擇，黛玉和他談詩，襲人為他辛勞。但這隻是理想，他們三個都頂不住社會家庭的壓力。
最後寶玉出家了，能夠和寶玉交談的大概隻有觀音姐姐了。 所以《紅樓夢》外的寶玉，“似桂如蘭，溫柔和順”的襲人也不足於曾為他的好妻子，隻能“枉自”又“空雲了。
但是《紅樓夢》的襲人是寶玉最合適的妻子。襲人不但是寶玉生活中的伴侶，仔細地照料他的生活；襲人還是寶玉精神上的良友，她為寶玉的將來謀劃，為他的人情世故謀劃。襲人作為妻子付出很多，寶玉卻一直想當然地坦然受之，又怎能怨先生說中國的女人沒有“妻性”呢？因為我們根本就不宣揚妻性。
譬如李紈，塑造的就是母性； 再譬如王夫人，大概也隻有母性，所以她無法理解寶玉，無法教育寶玉，因為她自己對於妻性的那段時光並沒有記憶。
但是妻性畢竟隻是男人的要求，所以娶妻當娶襲人，做人當如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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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啟發
不過現在妻子要多功能，全自動。妻子要會洗衣服，隻會洗衣服？那不行，妻子隻會洗衣服就買一台洗衣機行了。
香港人娶妻子要求：有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就是妻子還要會做飯。還有出得廳堂就複雜了。要美麗，要有才華，要會交際等等就複雜了。有的大學有家政專業的。能培養出賢妻良母？恐怕不行，否則就簡單了，要賢妻良母到大學家政專業去找，要當賢妻良母到大學家政專業學。世界沒有那麽簡單。
襲人是很愛賈寶玉的，襲人不敢想做賈寶玉的妻子，做妾也可以，她希望賈寶玉和薛寶釵結合，好妻妾相處，她作妾也做不成，紅樓夢裏丫頭很多的，和賈寶玉做愛的就襲人了。但是襲人在賈寶玉心中 的地位呢 ？ 不如靜雯，不如五兒，不如紫絹，不如......，誰都不如，襲人把身體賈寶玉，襲人一樣在賈寶玉心中沒有地位，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人們往往不會珍惜。還有襲人不漂亮，還有襲人要管賈寶玉的而 且還是丫頭很多的頭，而且賈老太太暗示過她可以當第一小老婆。賢妻良母不能由著性子來的，所以薛寶釵也不討賈寶玉喜歡的。
如果你的女朋友是賢妻良母型，她會不許你喝酒，她會你不許抽煙，她會不許你睹錢，她會不許你玩電腦遊戲，她會不許你看美女等等，等等那恭喜你，你的女朋友想嫁給你，而且你的女朋友是賢妻良母型的。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不是每一個男人都喜歡賢妻良母型的妻子。
各有所愛，什麽樣的女人都有人欣賞的，關鍵是你要娶什麽樣的女人回來當老婆。女人就怕嫁錯郎，男人娶錯老婆也很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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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嚐“禁果”的是襲人，而被逐出“伊甸園”的卻是晴雯，這一直是襲人為人詬罵的原因。但她是造成晴雯等被逐的告密者嗎？
不妨把這個問題分解成兩部分，一，襲人有沒在王善保家的告狀前告密，二，她有沒在那之後告密。
一。
先看第一部分。
王夫人是在王善保家的提起晴雯才將印象和名字對上的。她刻不容緩地叫來晴雯，見了後就下了攆的決心。很明顯，在此之前襲人沒有告狀。有人說王夫人這麽敏感，第一次見晴雯後怎麽會像她說的“忘了問”呢，從而質疑她的話。其實很好解釋。上回王夫人跟老太太逛園子見晴雯罵小丫頭時並不知道她是寶玉的丫環，因此沒引起足夠的重視。（晴雯罵小紅也是在路上，不是在怡紅院。）而這回王婆子點明了那個相貌舉止如此這般的丫環是“寶玉屋裏的”，觸動了王夫人最敏感的神經，於是她就如臨大敵雷厲風行了。（王婆子告晴雯前先說了姑娘們的丫環的不好，王夫人的態度就截然不同。她說這是“常情“，而且也隻是叫王婆子“勸”和“教導”她們。）
為什麽襲人在得到“尚方寶劍”直到王善保家的告狀的這麽長時間都沒去告狀呢？她難道不恨處處和她針鋒相對還當眾揭她的醜的晴雯嗎？從一句“晴雯是什麽東西”看出她並不是那麽寬容厚道的人呀。這就是本文重點要分析的問題了。
1。
晴雯並不是不屑於當姨娘，死前她跟寶玉說，本以為“橫豎在一塊兒”。“超齡”丫環“出去”或配小廝是年年上演人人皆知的，而能長久和寶玉共處的唯一可能就是當上姨娘。看來晴雯是以為，自己容貌針線言談無人可及，又是老小兩祖宗很喜愛的人，“婚前姨娘”兩個名額之一非她莫屬。她在這方麵實在有些缺心眼。襲人本來就比她看得準拎得清，實踐的成功更驗證了想法的正確性。她深知，寶玉姨娘的真正決定者不是賈母寶玉，而是王夫人，“當選”的關鍵條件不是才貌，而是“賢”，是穩重識大體。自己一向是王夫人喜歡的類型，還要因一次突出表現才使王拍了板。而像晴雯這樣濃妝豔抹舉止“輕浮”言語犀利的，平時連見王夫人的麵都不敢，哪還有被提拔的可能？如果不“入選”，三兩年後年齡到了就要“複員”了。襲人就算恨晴雯，在不久的將來隔岸觀火就成了，何必自己動手呢？
2。
那麽在這三兩年內，晴雯會對襲人造成傷害嗎？
晴雯的殺手鐧早就使出來了。她當眾抖出“那事”。但襲人“中招”了嗎？事後寶玉就表了“忠心”，“你死了我當和尚”，院中大小丫環仍臣服於她，賈府上下仍對她讚不絕口，她最終也順順當當地當上了姨娘。晴雯還會有什麽更厲害的武器？向王夫人告狀？她會信誰呢？ 晴雯不但不會傷害到襲人，甚至有“利用價值”。襲人派晴雯睡寶玉外床正是她的“大手筆”。她次舉不僅因為晴雯的警醒和輕便，也出於對晴雯“清白”的“放心”。再說哪個主子用幾個丫環都是有“例”的。若攆走了晴雯，自然還有好的來。若來了個既會向寶玉施展媚功，對外又端莊穩重的，她豈不是棋逢敵手？倒不如讓晴雯這隻既不勾引寶玉又不巴結王夫人的“紙老虎”占著這個坑呢。
3。
怡紅院丫環之間不但有競爭，還有合作和榮辱與共。墜兒事件後晴雯的暴怒就是很好的證明。對“第一把手”襲人來說就更是如此了。她在挨踢後說過“我是個起頭兒的人，不論事大事小事好事歹，自然也該從我起。”當了姨娘的襲人更是如同部門經理。她和普通員工不再是平等競爭的關係，晴雯也不再是她的對手。員工們幹的“好事”都將成為她的“業績”，對“壞事”她也負有責任。一個聰明的部門經理，是隔三岔五在總經理麵前嘰咕自己手下張三不行李四不好，還是像襲人那樣充分發揮統籌能力，合理利用人力資源（例如派雄辯的麝月和婆子對嘴，派敏捷的晴雯睡寶玉外床），創造安定團結繁榮昌盛的局麵呢？
4。
身為“部門經理“的襲人誣陷手下對她有弊無利，但她會不會是真正出於害怕“狐狸精”們愈演愈烈最終連累到她負連帶責任而提前主動向王夫人交代，出於擔心寶玉被她們勾引壞而告狀呢？
襲人自己和寶玉有事，卻提醒王夫人注意寶玉的“風化”問題，有人說她虛偽，其實不然。一個社會有其一般道德標準，但每個成員的理解和看法卻又有所不同。賈母將公子小姐的“自由戀愛”視為“洪水猛獸”，但卻認為賈璉和鮑二家的鬼混沒什麽大不了的。趙姨娘知道彩霞和賈環有一腿，還親熱地把她看作未來兒媳了呢。隻有神經質的王夫人，將寶玉身邊無論尊卑的所有貌美率真的 女子都視為“毒草”。襲人的看法其實更接近賈母。她提醒王夫人的是寶玉和小姐們的關係，建議的是讓寶玉搬出園子，為的是和小姐們“隔離”。他不管搬到哪兒，那一屋子丫環還是要跟著的。而且湘雲來時寶玉早出晚歸魂不守舍，她是的真的生了氣。寶玉所把她當作黛玉素訴衷腸，她是真的急得掉眼淚。這些都不是在王夫人麵前的“表演”。但她對寶玉和丫環們的耳鬢廝磨說笑玩鬧卻從未有過類似的反應。一次晴雯等咯吱芳官，她還叫上寶玉，微笑著看他們鬧成一團呢。
5。
就算晴雯不能再給襲人成啥麻煩，襲人不會因為以往的爭端而利用現在的地位報複晴雯等嗎？
我覺得，襲人不象一般人想的那樣與“曆史恩怨”糾纏不清，而更多的是“向前看”。
她的顧慮之一是寶玉的前途。她是不指望他能苦讀中舉的了，勸也隻是勸他作出個喜讀書的“樣子”。她希望的隻是他能循規蹈矩平平安安的，從而順利地得到他應得應繼承的東西。她擔心他因叛逆行徑而身敗名裂，而使賈政對他徹底失望。寶玉這棵大樹一倒，她作為藤蔓也必將倒下。因此襲人對寶黛感情的“公開化趨勢”憂心忡忡。而從趙姨娘等的虎視眈眈搬弄是非來看，她的擔憂也不無道理。 顧慮之二是她的地位。賈府男人納妾有兩種，一時娶親前放兩個人服侍，二是婚後尤其是原配年老色衰時娶年輕姨娘。那麽第一種中與男主人年齡相仿的“婚前老姨娘”的命運如何呢？從年輕一輩看，賈璉的，被鳳姐尋出不是攆了。賈珍的，從沒聽說過，寫到的隻有偕鴛佩鳳等年輕侍妾。賈珠的，李紈有一番說法。但對她的話我有些懷疑。如果賈珠“一死”就打發的，又怎麽確知她們“守不住”呢？再說這些“服侍’’過主子的有不再那麽年輕的姨娘，“出去”後有什麽出路？倒不如在賈府捧個“鐵飯碗”呢。她們是自願還是被迫出去的還真難說。從老一輩看，賈赦一屋子小老婆，老姨娘們就算還在，他對她們也必定是視若無睹的。賈政有趙周兩姨娘。趙應屬第二種情況。周書上沒寫明，她即使是“碩果僅存”的婚前姨娘，也是默默無聞毫無地位可言的。 這些“老”姨娘過去也一定像襲人那樣被男主人寵愛被長輩欣賞而風光無限的，結局卻如此淒涼。她們的命運又決非偶然。夫人們有身份地位的保障，小姨娘們有年齡的優勢。“老”姨娘們在“奉獻”了青春和汗水後卻一無所有。她們往往受到夫人的排擠及喜新厭舊的老爺的冷淡。曾看好她們的長輩也因為老了而管不了那麽多了。而且長輩也一般不會因一個侍妾而與兒子兒媳反目的。隻有像金桂這樣太過分的，薛姨媽才跳出來管管，但也改變不了香菱悲慘的命運。 襲人看著難免膽戰心驚。她一方麵要調養好有吐血舊疾的身體。健康是她今後生兒育女及其它一切活動的基礎。另一方麵寶二奶奶人選及其“寬容程度”也自然成為她關心的重點問題。 所有這些都比晴雯等美丫環的暫時存在更與她未來的處境息息相關，更有可能在這個時期占據她的頭腦。
我認為，襲人並不是說善良寬容到了對晴雯毫不計較的地步，隻是比說她告密的人所認為的“聰明”和“目光長遠”一些罷了。
二。
王善保家的告了狀後，襲人有去對晴雯落井下石並告倒芳官和四兒嗎？
1。
有人說若沒有襲人對晴雯的進一步誣陷，單憑晴雯“罵小丫頭”和打扮得花哨是沒有“死罪”的。是這樣嗎？金釧的話:"你忙什麽!`金簪子掉在井裏頭, 有你的隻是有你的",連這句話語難道也不明白?我倒告訴你個巧宗兒,你往東小院子裏拿環哥兒同彩雲去。 "不但不能說明她和寶玉有啥關係，反倒能證明她的“清白”。但在王夫人看來，和爺們說到這些話題，用到某些字眼就是輕佻下賤。金釧跟了王夫人十多年，還是貼身丫環，說攆就攆了，何況晴雯這個她一見就憎惡的人。而且王婆子雖然告的基本事實隻是“打扮”和“罵小丫頭”，但她的措辭“騷眼睛”，“妖妖嬈嬈”，“不成體統”，就在強烈地暗示晴雯是狐狸精。王夫人再次看到她的“狂樣兒”“浪樣兒”後，更是斷定她是“妖精”了。王夫人是雇主，看不上誰就炒誰。她不是法院，非要花上時間精力調查個一清二楚不可。何況寶玉是她的命根，在他身上她不願冒一丁點兒風險，是“寧可錯殺千人，不可失一人漏網”的。
2。
襲人在被封姨娘後的一兩年內都沒有去告密，如果她在王婆子去後馬上就屁顛屁顛地也去了，不難想象王夫人會怎麽想，好呀，別人不先來，你還瞞著呢，現在打量我知道了，你來推幹淨兒。襲人會這麽笨嗎？可見“王婆子告狀是明寫，襲人告狀是暗寫”的說法是經不起推敲的。而且鳳姐手裏還有幾條人命呢，一宗宗寫得多麽直接明了。她還是正釵是脂粉英雄呢，作者都沒故意隱瞞什麽，偏寫襲人就藏著掖著啦？書中對除王善保家的以外的告密者還有兩句交待。第一句“本處有人和園中不睦的,也就隨機趁便下了些話.”這裏是將園中的丫環們作為一個休戚相關的整體看待。另一句“一則為晴雯猶可,二則因竟有人指寶玉為由,說他大了 ,已解人事,都由屋裏的丫頭們不長進教習壞了.因這事更比晴雯一人較甚。”這是指襲人嗎？如果是，她為什麽偏偏放過晴雯這最大的“眼中釘”呢？更重要的是，當年襲人言之鑿鑿地說寶玉並未和誰作怪，一切都隻是為了防微杜漸，然後王夫人將寶玉“交給”了她。這會兒她能幹脆地說寶玉被勾引壞了？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嗎？書中一處我覺得特有意思，賈環用油燈燙傷了寶玉，“王夫人看了，又是心疼，又怕明日賈母問怎麽回答。”剛開始不明白王夫人怕什麽，她不是恨趙姨娘母子嗎？照實說就是了。後來才明白這裏存在一個“責任製”的問題。
3。
最能讓廣大讀者懷疑怡紅院有“內鬼”的是王夫人連寶玉和丫環的私房話也知道。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連寶釵寶玉黛玉這麽“高貴”的人，還全都有過偷聽的經曆呢，何況別人。書上其實還更直接地點明了可能的“泄密渠道”。六十一回開頭，柳嫂子被看門小廝攔住了，“小廝笑道:"哎喲喲,沒有罷了,說上這些閑話!我看你老以後就用不著我了?就便是姐姐有了好地方,將來更呼喚著的日子多,隻要我們多答應他些就有了."柳氏聽了, 笑道:"你這個小猴精,又搗鬼吊白的,你姐姐有什麽好地方了?"那小廝笑道:"別哄我了, 早已知道了.單是你們有內牽,難道我們就沒有內牽不成?我雖在這裏聽哈, 裏頭卻也有兩個姊妹成個體統的,什麽事瞞了我們!"”唆使寶玉要柳五兒正是芳官被逐的原因！怡紅院的丫環和“院外”的人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很多丫環的媽媽姨媽姑媽啥的就是婆子，她們甚至能和外頭的小廝結成好友。什麽樣的“秘密”傳不出去呢？縱覽全書，一般隻有寶玉賈璉的小廝偶爾有開口的機會，這裏這個無名小廝的話值得多加注意。
4．
但襲人在寶玉的懷疑和質問下為什麽“心內一動”，半天才回答呢？她真的和這事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嗎？王夫人見了晴雯後對鳳姐說“隻怕這樣的還有，明日倒得查查。”她不可能隻被動地坐等更多的人來告狀，而會主動出擊。向誰全麵地了解情況呢？最佳人選自然是她信任且身在怡紅院的襲人了。襲人被召見就和主動告密有本質的區別了。我們能說寶玉去向忠順王告琪官了嗎？而且在這情況下襲人最好怎麽說呢？如果她添油加醋地攻擊晴雯等，王夫人必定會說，你既然知道得這麽清楚，為什麽不早來回我？這樣襲人就是“故意隱瞞“的罪了。如果她輕描淡寫地說晴雯等衣著鮮豔些，言語尖利些，但不見有過大的過錯，王夫人最多也就埋怨她警惕性不夠，讓她以後要更細心更要“通過現象看本質”。若襲人是和寶玉同時知道晴雯要被逐，麵對寶玉的質疑她不會“心動”不會支支吾吾。但若她是早有預謀主動告密的，自然也早準備好了如何應付。隻有這樣不尷不尬情況下，她才會猶豫不決欲言又止及再找別的理由來搪塞。這是襲人是很感委屈的，自己一向“左右逢源”，現在卻又被王夫人怪又被寶玉疑而“裏外不是人”。自己本來是深謀遠慮地打好了算盤，卻被婆子們的告狀擾亂。自己“寬宏大量”沒報複晴雯，卻被晴雯等的事“連累”。平時最有涵養的襲人也來了氣，說出了“晴雯是什麽東西”這樣沒風度的話。寶玉悲痛中的確懷疑過襲人，但後來冷靜下來後應該也想清楚了，因此依然將襲人當作與他“同生共死”的人之一。寶玉有時糊塗，但在這種“大是大非”問題上還是錯不了的。
我並不喜歡襲人，但覺得許多對她的謾罵是沒有道理的。人們看不慣她主要由於兩點。一是她一心想當姨娘，而是告密。後者本是莫須有的罪名，已詳細分析過了。前者再簡單說說。“由奢入儉難”。從小衣食住行就和主子一樣的襲人，自然不願嫁到窮人家去。就算沒有寶玉，要把黛玉妙玉嫁到劉姥姥那樣的人家，她們就願意？而且拋開貧富不談，寶玉的情深意中更是難以抗拒的。她幾乎每次回怡紅院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襲人姐姐呢？”他聽說她要走竟淚流滿麵。春節襲人早上回家，晚上就可以回來了，他卻巴巴地摸到她家去。他錯踢了她，換成薛蟠，踢了就踢了，但他又心疼又愧疚，一夜沒睡安穩來服侍她，天一亮就跑去請大夫……那個女子會不動心？紫鵑說的那句話其實也適用於襲人“誰是知疼著熱的人？”配小廝固然是盲婚啞嫁，很有可能碰上像錢槐多官那樣不成器的人。就算家裏贖回去自找婆家，媒人的花言巧語豈可輕信，而“最難得的是從小兒一處長大，脾氣性情都彼此知道的了。”而且當時當姨娘不能和現在當二奶相提並論。那時的貴族男子三妻四妾，出身高貴的為妻，卑微的為妾，這是理所當然的。襲人被封姨娘後，寶釵湘雲黛玉還都忙不迭地去向她道喜呢。現在有誰當上了二奶，一群女大學生結伴去道喜？當時就連知識女性們對此都沒有異議，就無法苛求一個女奴有多高的思想水平了。
這篇文章一直想些，但是直到看見了艾姐姐的文章才覺得欠帳實在欠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