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愛

如果不是多年前的那個越洋長途，此刻，他根本不可能跟她麵對麵的坐在一起吃飯。

必須承認，在接電話的那一刻，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沒有想起來，因為分別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她說她一直想跟他聯係，卻一直沒有消息。要不是偶然從一個朋友處得到了他的電話，都不知道何時才能聯係上。嗯，能被人偶爾惦念，也算是一種緣分。

在他的印象裏，她一直愛笑，而且一害羞就臉紅。所以，本能的覺得，這樣的人，除了靦腆，肯定是快樂的。可再次見到她，這種印象卻被徹底顛覆。看來，一個人如果不主動敞開心扉，別人是沒有辦法走進去的，因為所有的窗戶，都是從裏麵打開的。

她一直在說，說到傷心處，眼淚就流了出來。隻見她，把眼淚輕輕地抹去，順帶也把唇上的口紅一並擦去。他到現在也弄不明白她為何要把口紅擦去。不過，即便是素顏，她也依然很美。

由於事關隱私，他不提問，隻是靜靜地傾聽，慢慢地咀嚼。其實，她說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傾訴，就像承載了太多不願為人所知的秘密，連前行都困難，非要找個安心的地方卸載一樣。此刻，他就成了這個承載她的故事的那個人。

生活裏的故事，遠比書上讀到的要豐富多彩。何況，能夠寫書的，多半也不是凡人。即便涉及凡人瑣事，也屬於刻畫之列，遠不如普通人在敘述自己的故事時來的生動傳神。

準確的說，她並不是在敘述一個層次分明的故事，而是這裏一點，那裏一滴，東拉西扯。他不是她的傳記作者，沒有主題，沒有提綱，就是聽她嘮嘮嗑，拉拉家常。隻是，他熟悉她所說的人事背景，事後一串，就連接成篇了。

從她的經曆當中，他似乎看到了某種前因後果，也就是所謂的“命運”這麽一種東西。也許她本人並沒有意識到這點，但她下意識裏在做的事情，都是她內心的真實訴求——“追愛”。

好像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在引導她，生怕自己被落下，所以拚命追著跑，哪怕隻有一點愛，哪怕是不合理的愛，不為大家所接受的愛。

“追愛”的潛意識裏，其實就是“缺失”。缺什麽，才會補什麽。缺的越厲害，補得才越急迫，甚至慌不擇路，以至迷失之後，還渾然不覺。可到底缺什麽呢？也許最缺的就是被別人的認可吧。當一個男人向一個女人示愛的時候，被愛的一方多多少少都會有一種被認可的感受吧。尤其當對方各方麵都不錯的時候，甚至會有受寵若驚的感覺也不一定。

他不了解她們具體是怎麽開始的，但從她提到N年前那次跟他外出買衣服同去的還有那位男同事，他就明白了幾分。

她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後來所有的故事，都從那一次開始，所謂的“緣起”。不過，她也許從未領悟到“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的真諦。但以她的膽小，卻敢做出如此離經叛道的舉動，確實讓他有些吃驚。要知道，她連祠廟都不敢進，裏麵四大金剛的塑像都會讓她瑟瑟發抖。

有緣起，就會有緣滅。隻是，這個緣滅，幾乎讓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按說，這麽驚天動地的愛情，總該有些刻骨銘心的美好，可是，她最後坦然說出的一句話，顛覆了他的刻板判斷。她說：一點都不美好。

不美好，卻堅持了那麽久，這多少超出了他的理解。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結局的性質，影響了她對整個過程的定位。是凡以生命作為訴求，多半是源於對現實的幻滅和對未來徹底的絕望…….

他看著她，什麽也沒說，因為說什麽也改變不了曆史。他隱隱約約的覺得，人在路上，以為自己在走，其實很多時候不過是命運的玩偶而已。

飯店要關門了，他提議離開。看得出，她臉上帶著笑意，或許已經釋然。隻是，還沒走幾步，她就一把挽起他的胳膊，這讓他有些始料不及，不過他很坦然，並沒有把手抽出。有時，胳膊借給別人靠一靠，也是成人之美。再說，沒有完全的信任，誰又願意靠呢？

他其實想說，“追愛”追得再猛，前提還得有愛。沒有愛，追是沒用的。真要有愛，其實反到不用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