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照鏡子時,可以看到自己的兩個影像:一個是實像,一個是虛象。可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自我呢?也許隻有我自己才能區別。雖說鏡子外的這個我是我真實的存在,可鏡子裏的我也是我的存在,不過是我虛擬的存在而已。不過,這兩者都是我的存在方式。可是對於旁觀者而言,尤其對於網絡的旁觀者而言,他所看到的到底是實像,還是虛像呢?誰能保證他們所看到的不過是一個又一個的虛象呢?可是這有什麽關係呢?人類難道不是因為有了虛像,才有了幻想,才有了想象?要是沒有想象,文學藝術的美又如何表現呢?又如何被感受呢?
對於事物整體的認識靠的是悟,其實就是一種綜合的方法。對事物各個部分的認識則靠著層層深入,也就是分析的方法。就像一棵大樹,遠看一團綠,一悟悟出了生機;近看則是一片葉,一分析,說不定葉子上還有毛毛蟲。換句話說,綜合重虛擬;分析重實證。
西方文化喜歡把東西分了又分,走的是分析的路線;東方文化隻注重對整體的把握,走的是綜合的路線。這種差異直接的表現就在西醫和中醫的差別上。西醫靠解剖把人大卸無數塊,以期搞清楚各自的聯係。中醫對人動都不動一下,但靠著望聞問切,對各個部分的相互關係同樣可以有正確的判斷。西醫的成功多在於局部的認識,但中醫的成功則在於對整體的把握。比如,西醫不可避免地出現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毛病,而中醫卻強調辯證醫治。西醫擅長急性病;中醫擅長慢性病。中西醫結合的道路本來就沒有錯,關鍵是看怎樣結合。我個人認為中醫的功能應當更多地體現在預防和調理,也就是使人不生病或少生病;而西醫的功能則更多地體現在治療已經生病的患者。
分析與綜合本來就是一個事物的兩個方麵,本來就不存在誰比誰優越的問題,當然也談不上誰比誰科學。練毛筆字的人都有體會,煉字的時候會覺得神清氣爽,這大約就是中國人所說的“氣”。可是這股氣到了西醫那裏恐怕就是妖氣了。就好像熱帶魚一樣,你說它身上的顏色到底是怎麽回事?就像我們說一個人有魅力一樣,說的不過就是人的一種綜合性的東西。也就是說人生的許多東西我們可以感受,但卻無法分析或深究。難道魅力大的人,他的某種物質就高?我們常說一個人的氣質好,可是像這種精神上的東西,雖然與健康有關,但多半是與一個人的文化素養有關,否則就說氣色好就行了。要不然精神與物質的關係問題說了這麽久還是沒人能夠完全說清楚。由此可見,說得清的東西大約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實物,而看得見卻摸不著的東西總歸有種玄虛的味道在裏麵,更不用說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東西了。
來世和現世,也是一對虛與實的矛盾。要不然連聖人都會敬鬼神而遠之呢。人世的東西都沒搞清楚,鬼神的東西隻好懷著恭敬的心先放一放再說。可就像如果我們自己對自己都沒有搞清楚,我們怎麽有可能會搞清楚別人呢?可是話要說回來,是不是什麽事都有必要搞清楚呢?這個世界原本就是讓我們糊裏糊塗的,因為我們每一步的搞清楚接下來的都是不清楚。人類的認識不也就是這樣從一個層次跳到另一個層次嗎?可是跳來跳去,不是越來越空虛嗎?我覺得能說出“難得糊塗”的人一定是有大智慧的人。由此可見,任何的清晰都是有層次的。就像攝影作品一樣,即便焦距曝光都正確,可也還是在某個層次上。否則真要用放大鏡或是顯微鏡來看事物,事物呈現出來的景象就會完全不同了。原來的美也許就變成了醜也不一定。因為原來的膚如凝脂,到了顯微鏡下,竟變得坑坑窪窪了。所以知足常樂的意義恐怕就在這裏。知道實的界限在那裏,餘下的就到虛妄的世界裏神遊了,大約就是莊子所說的逍遙遊的境界。
虛與實的界限不可隨意逾越。就像我們知道了電閃雷鳴的物理機製,它們就成為了毫無神秘感的自然現象。可是,我們現在還有神話故事的優美嗎?我們還有想象的空間嗎?我們看到了月球上的岩石後,我們的頭腦中還有嫦娥奔月嗎?難道我們真的不懂什麽叫“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嗎?距離為什麽產生美?不就是因為離遠了才看不大清楚嗎。要是覺得美人麵如桃花就搬了放大鏡來仔細的觀察,估計結果和月球的表麵也差不多。所以朦朧才會有意境。要是沒有意境,中國的山水畫還有什麽韻味呢?要是沒有意境,詩歌的生命力又在哪裏呢?
說到底,物質與精神德關係其實就是實與虛的關係。我們見到過各種各樣的熱帶魚,它們都帶有奇妙的色彩。可是如果我們把他們剖開來看看裏麵究竟到底有什麽東西的時候,它們的顏色立刻就消失了。就像快樂一樣,我們可以體會快樂,可是我們真的知道我們自己為什麽快樂嗎?把魚放到水中他們就快樂了,可是把雞放到水中他們卻怎麽都無法快樂。 就像我們把心髒搞清楚了,可是對我們的心靈的平靜有什麽助益呢?如果把心髒都換成了人工的,也許它跳動的時間會長一些,可是我們也許再也不會有心痛的感覺了。人的可貴之處不就在於超越他的肉體之外的真情實感嗎?就算我們把大腦搞清楚了,可是除了看到些腦細胞怎麽工作以外,我們會知道它是怎麽運轉的嗎?又為什麽會那麽運轉嗎?就像我們知道了天體的運行之後,可是還是要尋找第一推動力的原因一樣。我們即便知道了激素的作用,我們可以改變同性戀嗎?我們真的明白為什麽我們會愛上這一個而不是愛上另外一個嗎?就像我們會寫字,可是我們真的知道這些字是怎麽寫出來的嗎,天知道為什麽我寫出來的字會是現在這個樣子?而且還這麽難看?物質的東西盡管都有實的一麵,但精神的東西卻往往捉摸不定。
如此看來,虛的東西也許就是上帝為人們的想象力預留的空間;實的東西則是上帝為了考察人們的觀察力。凡是目力不可及的地方,就把它留給想象和悟性。凡是目力可及的地方,把它留給分析、觀察和推理。就象科學務實,宗教務虛,原本就是一個事物的兩個方麵,也就是鏡中的影像:一實一虛。
(今天重讀了quinster的
《矛與盾》以及罷了的評論後有感而發。匆匆草就,詞不達意。不過既曰塗鴉,當一如既往——隨想隨寫。 有空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