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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知青”(4)挑圩

(2020-09-04 13:08:31) 下一個

發源於皖南山區,流經涇縣、南陵的漳河,彎彎曲曲地在我們這裏繞了一個大大的灣,灣裏麵,大片的稻田,星羅棋布的小河溝,形成了一個富饒的水稻高產區,稱“圩區”。

每年秋冬季,漳河枯水季節,河灣裏,就露出了大片的灘地。為了保證來年圩內不受水澇,農民們每年在初冬至春節前的農閑時節,就地從河灘上取泥,加寬、加高、加固堤壩,謂之“挑圩”。

每年需要加固的河堤是分段包給圩內各個生產隊的。為了趕工時,“挑圩”期間,隊裏實行半軍事化管理。早上,天還沒亮,隊長“挑圩了,挑圩了,起來了,起來了”的喊聲和刺耳的哨音就響起來了。我和曉瀟趕緊起床,擦把臉,就著醃鹹菜或幹脆鹽水泡飯,胡亂吃上昨晚的幾口剩飯,穿上雨鞋,挑起插著鐵鍬的竹筐,跟著隊伍就出發。

等我們趕到河堤,俗稱圩壩,天剛好大亮,各個生產隊的挑圩社員也基本到齊。隊長在我們的地段處分完工(主要是在第一天,誰打夯,誰指揮,誰做飯,以後就不再分了),人們開始幹活。

站在河堤的高處向下看,到處是挖土的人群,散落在坑坑窪窪的河灘上;挑著重擔或空筐的幾條人的長龍,上堤,下堤川流不息。身邊的圩壩上,打夯的青壯勞力,倆人一組上下舞動著巨大的石餅,或者仨人一組抬起有扶手的大木樁,在有經驗老農的指揮下齊聲喊著號子,把石餅或木樁狠狠地砸向新倒的土層。我和曉瀟混在挑土的人群中。

挑土這活,就是挖土、挑擔、上堤壩,挑多挑少,因人而異,簡單的很。可對我們知青來說,還真不容易!

首先挖土。在坑坑凹凹的河灘上,找一塊沒有積水,不軟不硬的地段,放好竹筐,三鍬下去,把河泥挖成齊整的長型立方體,一頭三塊(鍬),成品字形擺放在竹筐的中間靠前的地方,土塊還要稍稍露出筐頭一點。要是弄不好,泥土挖成了碎塊,放在筐裏容易撒掉,挑不了多少,倒出去也難,還浪費自己和別人的時間。

其次挑擔上圩堤。泥土挖好後,兩手扶穩前後筐架,擔子上肩,站起來,繞過坑凹地,跟上距離堤壩最短的隊伍,到了堤壩前,跟著大夥,排成單行,顫巍巍的跨上約尺半來寬,斜架在堤壩上的粘滿泥水的木板橋,走到指定的地。

最後倒土。到了指定地點後,把扁擔從肩膀上移到頸後,雙手抓緊筐架,肩膀和手同時用力往上一抬,再往前一慫,順勢往後一抽,泥土傾筐而出,再跟著隊伍下堤,回到原地,再挖土,挑擔,,,,,。

可是我,從沒挑過圩,挖土、挑擔還好說,倒土時,那一慫就難了。手、筐、肩哪一樣配合不好,土倒不出來惹人笑還好說,紅著臉、低下頭、放下擔子,把土磕出來就是。可怕的是,慫不好,扁擔離開脖子重重地打在頸椎上,那鑽心的酸疼,讓人欲哭無淚不說,還引來背後等著倒土的人們哄笑!經過N數次練習,我才一“慫”成功,可“老頸把”早已被打的發青,發炎、腫漲。時間長了,不但兩個肩膀長起了老繭,腦後頸錐那快地方還起了個大肉包。

挑圩是冬天裏最累的活。每天,大夥盼望的就是 “落雨天,睡覺天”,而我,除了“盼休息”,還要加上“盼吃飽”。

挑圩的時候,午飯是吃大鍋飯的。我們隊裏的炊事員是一位半大半殘的老頭。每天的任務就是在圩上找一個較高的地方堆幾塊大石頭架鍋做飯。下飯的菜也就是簡簡單單的炒蘿卜煮青菜,有時候青菜裏還見些豆腐。最好的一次還見到過大塊的肥肉。

每到太陽當頂的午飯時間,饑腸咕嚕的人們一轟而上,一搶而空,連鍋巴也剩不下。我人小搶不到前麵,吃飯又不夠快,一碗飯還沒有吃完,就又到吹哨上工的時間了,隻好少盛點,再加上早上也沒吃飽,所以,每到工間“息泛”時,看著工地上的男勞力聊天、抽煙、打鬧,婦女們衲鞋底、補襪子,有些人甚至還吃上了自帶的鍋巴或糯米團子,我的腸胃就不爭氣地響起來。隻好偶爾裝著去方便,跑到遠處的河灘地裏,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拔一根胡蘿卜,就著身邊的水凹洗洗,在衣服上擦擦就吃。偷東西的犯罪感,早被丟到了“爪窪國”。時至今日,當年的那種餓啊,我還是忘不了!

那年秋天,我回生產隊探親,漳河“割彎取直”的工程已經完成了好多年,以前的河灣變成了如今蓄洪的地方。住在灣裏的人們已經全部搬移,集中在附近的一塊高地上,蓋起了一大片樓房,人們稱它為“社會主義新農村”。

今天,那些住在“圩區”的人們再也不怕洪澇災害,也再也不用“挑圩”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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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蘇平-594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林向田' 的評論 : 今年安徽發大水,我們那裏沒聽說出問題。估計是河道“割灣取直”的功勞吧。
林向田 回複 悄悄話 挑圩真的是很累的活。
今年安徽發大水,估計圩區也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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