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往事的每一次回想，我都在潛意識裏把自己變成一隻鷗鳥，讓它在腦海裏翱翔，仔細端詳每一艘記憶的小船，看看桅杆，瞧瞧船舷，端詳一下那船帆上有沒有特殊的記號，好引出我對幼年歲月更清晰，更深刻的懷念……今天要分享我的一次特殊的經曆。
農村裏很多人家都養過牲口，或牛或馬、或驢或騾子。在農業機械不發達的過去，可以幫著幹農活，運輸、耕地，對牲口都是不可或缺的。我在老家的時候，家裏不止養過馬、牛，也曾經買過一頭驢，花了1200塊，買的還是一頭草驢。（叫驢是公的，會叫……草驢是母的，不會叫……至於驢怎麽叫，就不具體闡述了。） 當時的價錢很便宜，我娘還以為撿到了便宜。因為那頭驢個頭很大，幹農活挺有勁兒，草驢還能生驢駒，越想越感覺買值了。直到一年後，生了第一頭驢駒子才知道賣主為啥賣的便宜了……原來那母驢產後沒有奶，驢駒沒吃的，餓的直蹦，開始也不知道什麽原因，總感覺新生的小驢不正常，不好好吃奶，弱弱的。
就這樣，在第一頭小驢駒出生之後餓了兩天。我娘心細，仔細觀察好久，甚至都去母驢的肚子底下擼驢奶。最後算是發現了，一點奶水都沒有，這還不得餓死？算是老天爺保佑新出生的小驢駒……趕上我家老娘這麽細心的主人，但凡大意一點，再熬兩天，十有八九也餓死了。找到問題出哪兒就好辦了，擼起袖子開幹：鍋裏加水熬米湯，濃稠一點，裝到啤酒瓶裏，按上買來的奶嘴，奶嘴的口子剪得大一點，能塞個小手指頭，我還有點懷疑：“這口子剪得也太大了吧？”“那是頭驢！你以為喂孩子呢？”我無語！老娘的方法很靈，愣是把小驢駒喂活了，直到能吃草，完全斷奶……接下來的幾年陸陸續續生了好幾頭，沒有一頭餓死的，都活蹦亂跳長成了大驢，而且還都賣了個不錯的價錢。後來聽說，之前養驢的那戶人家生了驢駒都活不了，連續好幾年，生了就餓死。所以把大驢削價處理了，正常價錢起碼1500。我們家的事兒，傳到了上一戶人家。他們聽說了這事兒，都不是太相信。“這不奇怪了，驢不下奶，他們家怎麽就把小驢駒養活了呢？難不成還能給驢找奶媽？”我娘就是這麽厲害。可見，凡事就怕“認真”二字，他們可不知道我娘的性格。
我娘特別細心，她認準的事兒，腦子立刻就一根筋了，全身心的投入。別說是頭驢，即便是家裏的雞，吃了攙農藥的糧食，都能救活。毫不誇張地說，有好多次用“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毫不為過。那雞都打蔫了，搖搖晃晃走到家裏。我娘一看不對，趕緊跑過去抓住，握在手裏。拔掉脖子下的毛，露出雞嗉囊，找出刀片順勢劃開，擠出剛吃進去的糧食，肥皂水清洗幹淨，然後縫衣針縫合，一氣嗬成，甚是熟練……有時候感覺雞都要死了……結果都給救活了，絕對是那幾年，我們家土雞的“大救星”，我估計接下來的餘生都不一定再看到這個場景。特懷念我娘年輕時利利索索的樣子，也懷念那個擁有一頭驢、一頭豬、一群土雞和幾間瓦房的小院，尤其每當做飯時，小廚房的煙囪冒出嫋嫋炊煙的樣子。
那年我從天津回家探親，安排我睡西屋。西屋兩間房，裏屋能睡覺，外屋能養驢。在農村，兒子長大以後的睡眠環境，呈“跳崖式”下降，咱一年也來不了兩趟，也不敢多說話，讓跟驢睡也不敢有意見，也不敢表現出委屈。後來知道，大驢懷孕了，就這幾天要生小驢駒，讓我晚上睡得清醒一點，隨時觀察。夜裏毛驢就拴在外屋，臨睡覺，娘又跑來再三囑咐我說：“你晚上睡覺醒著點，大驢可能今晚就生了，晚上發現不對，就趕緊喊我們起床……天太涼，產後得給大驢燒鍋小米湯喝。”哎呀呀，這是親娘嗎？我回家都沒混上小米粥，隱隱約約吃了驢的醋，這事兒想起來確實有點違和。
也是剛回家的緣故，趕路折騰了一天，我也累的夠嗆……晚上真是呼呼大睡。後半夜也不知道幾點，被尿憋醒了。我迷迷糊糊坐起來，就伸腳在床下找棉拖鞋，一下右腳踩到一隻……左腳劃拉半天也沒找到。但是 碰到一個毛絨絨的東西，嚇我一跳，一下清醒許多，還沒等我反應過來 那東西站起來了，忽忽悠悠衝我大腿根撞過來了……我滴個娘啊……什麽玩意兒啊？嚇得我一下跳上床，右腳的棉拖鞋，都帶進了被窩裏。雞皮疙瘩起滿身，頭發估計都立起來了。慌慌張張找燈繩，趕緊拉開電燈。仔細一看床下邊，原來是頭小毛驢，渾身還黏糊糊的沾滿了羊水，這是大驢已經把驢駒子生出來了，剛來到人間把虛掩的門擠開，跑到裏屋來找我了。真是一場虛驚。不過 等了半天我的左腳才感覺正常，從碰到“怪物”的不適中中緩過來。
蹲在床上的我和床下新生的驢對視了半天，這場景恐怕沒幾個人經曆過，此刻想來，真是“蒙上天之厚愛，得人生之奇遇”太特別了！趕緊下床，叫醒在堂屋睡覺的爹媽，讓他們起來照顧產後的驢。此刻才發現，左腳的拖鞋在驢身子底下壓著呢。管不了那麽多了，掂著一隻腳蹦到了門外，叫爹和娘起來。
他倆比我有經驗，立刻生火燒水，熬米湯。看來我不在的日子裏，他們早就經曆了好多好多次。遺憾的是，這次我爹都沒機會展示他給驢接生的手藝，嘴裏還念叨：“這驢還真給你麵子，你睡著覺它都生好了，省得我接生了。”直接去找了雙破布鞋係在了大驢屁股流淌出來的半截胎衣上。等不久，由於布鞋的重量會往下墜，把胎衣剝落下來。看他們忙活，我也睡不著了……
看來漂泊在外的我們，有時間還是要經常回去看看，因為你不知道我們的到來，會給家裏帶來什麽樣“特別”的驚喜，說不定你也會像我一樣，能看到一頭新出生的小毛驢……
